轉(zhuǎn)頭看向夏小喬，“夏姑娘，你是哪一日到鎮(zhèn)上的？”

    夏小喬本來就不打算向他們父子隱瞞，當(dāng)下直接說道：“何茂勛是我殺的，那人頭也是我放到墓碑上去的?！?/br>
    此言一出，謝子澄驚訝到目瞪口呆，謝榮民早有猜測，卻仍然有些難以置信：“真的是你？可是苗長青說，他遇到你的時候，你身上背囊并不大，應(yīng)當(dāng)放不下人頭……”

    “我自有辦法?！毕男讨牢淞指呷硕紩逝?，就也學(xué)了這一招，“當(dāng)日我們出了益都城之后，那個偷了你錢袋的傅一平——他自稱是東海派傅逢春的兒子……”

    “傅逢春？”謝榮民提高音量打斷她，“此話當(dāng)真？”

    夏小喬點頭：“他自己是這么說的，而且他和彭春陽道長切磋的時候，用的是奔流掌。”

    謝榮民聽完臉上神色驚疑不定，夏小喬短短一句話，透露出不止一點訊息，他想問的太多了，但現(xiàn)在顯然不是合適的時間和地點，只能暫且按捺住，讓夏小喬繼續(xù)說她本來要說的話。

    “傅一平追上了我和陳義明一行人，張口就問何茂勛是不是何梁。當(dāng)年暴民作亂，我雖然年紀(jì)小，卻記得大家都談?wù)摫┟袷最I(lǐng)何梁有多么可怕，還有人拿他來嚇唬小孩，所以一直沒有忘記過。而陳義明當(dāng)時毫無防備，雖然嘴上否認(rèn)了，臉上神情卻很不對勁，我本來想直接回德章鎮(zhèn)祭拜親人的，也因為這個臨時改了主意，跟他一起同行?！?/br>
    她大概講了下她和陳義明、傅一平一同到濟(jì)州，耽擱幾天后又一起去商都的經(jīng)過，“我有意把話題引向了陳義明的jiejie，希望能由他引薦我去與何茂勛正式見上一面，我雖然不認(rèn)得何梁的臉，但那天我和聶桐縮在樹上，卻聽到了他惡魔般的笑聲?！?/br>
    夏小喬不可謂不慎重，她甚至當(dāng)面詢問何茂勛是否有悔意，可何茂勛那樣的人早已沒有了人性，又怎么可能后悔？他內(nèi)心甚至?xí)旬?dāng)初做的一切當(dāng)成是自己成功的必經(jīng)之路。畢竟沒有帶頭作亂，他又哪來現(xiàn)在的親信部隊？

    所以夏小喬決定親手殺了他報仇。

    “何茂勛很多疑，當(dāng)時就對我起了疑心，但我沒有多留，第二日就告辭走了。他派了人跟著我，我甩開他的人又回去潁川城中尋找機(jī)會，終于在朝廷攻城那天晚上，潛入他休息的房間將他殺了?！?/br>
    夏小喬說到這里，轉(zhuǎn)身看向謝子澄：“我趕回德章鎮(zhèn)，跟客店掌柜打聽得知當(dāng)初是官府出面焚尸、統(tǒng)一掩埋，還立了碑，就特意在夜半無人之時，帶著人頭去祭奠。我還在石碑上找到了爹爹的名字……”

    謝子澄百感交集，點頭道：“當(dāng)初官府大致統(tǒng)計過死難的民眾，一體都刻在了石碑上。我真沒想到，小喬你竟有這樣的本事……”

    “是侄女幸運(yùn)，得遇名師。祭拜過后，侄女想回舊居來看看，就發(fā)現(xiàn)了叔父留下看守的家人，因旁人只知叔父姓謝，我也想不起爹爹有姓謝的朋友，便留下來等了幾日，待您到了，才登門探訪?！?/br>
    前情后果說完，謝子澄和謝榮民父子一時都不知該說什么。謝子澄沒想到夏小喬這樣一個看著嬌嫩美貌的小姑娘竟然能殺掉悍將何茂勛，謝榮民則是到現(xiàn)在都難以接受“妖女”就是夏伯父唯一的女兒。

    三人相對沉默片刻，還是謝子澄先開口：“好啊，今天真是好事不斷，小喬幸免于難，還練成一身好功夫，能親手為父母親人報仇，你爹爹泉下有知，必定欣慰。大郎去吩咐一聲，叫廚房做一桌好菜來。小喬跟我去見你嬸嬸。”

    夏小喬就跟著謝子澄出前堂，從旁邊夾道進(jìn)了后院。后院格局仍跟她小時候差不多，三間正房帶東西各三間廂房，只在正房邊各多建了一間耳房，此時院中下人正忙碌著收拾東西，看見老爺忽然帶著個年輕姑娘進(jìn)來，紛紛行禮問好。

    謝夫人聽見聲音，也走到門口相迎，謝子澄到得廊下，就指著夏小喬問妻子：“你猜這孩子是誰家的？”

    謝夫人驚訝笑道：“老爺這話真把我問住了，你忽然帶著個孩子進(jìn)來問我是誰家的，我可怎么猜呢？”

    夏小喬從旁打量幾眼，見謝夫人柳眉杏眼，頗為端莊秀美，雖然看得出上了年紀(jì)，臉上卻并沒明顯紋路，手臉都白皙細(xì)嫩，顯然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

    “小喬拜見嬸嬸?！彼葍扇藢^話，謝夫人看過來時，就先行禮問候，只是時候長了不行女子萬福禮，一時竟有些生疏，姿態(tài)頗有些僵硬。

    謝夫人仍是沒想出“小喬”是誰，卻先扶住了夏小喬，謝子澄就解釋道：“正是大哥的獨(dú)生女兒小喬??！”

    謝夫人的手一下子就從夏小喬胳膊上收了回去，驚訝萬分的問：“你說什么？”

    也不怪她受到驚嚇，夏小喬試想了一下，謝子澄獨(dú)自在前面祭拜義兄一家，然后突然領(lǐng)著個姑娘進(jìn)來，說這是本來在靈堂上被祭拜的其中之一，換誰都會嚇一跳，以為鬧鬼了呢。

    “來來來，進(jìn)去說?！敝x子澄笑著率先進(jìn)門，謝夫人也驚疑不定的跟著進(jìn)去堂屋，三人分賓主坐下，謝子澄才繼續(xù)解釋，“剛剛下人來報，說有個夏家親戚上門，我本來沒抱什么希望，誰知去見了之后，竟然真的是義兄的小女兒小喬！”

    他把夏小喬講的經(jīng)過又簡單跟妻子學(xué)了一遍，剛說完，謝榮民也進(jìn)來了，還帶著他二弟謝榮國。

    “我與你嬸嬸就生了這么兩個小子，沒有女兒一直是我們二人的遺憾，現(xiàn)在可好了?！敝x子澄越說越高興，“小喬就住下來，等過完年，跟我們一同回京城去。京里宅子大，也方便。”

    謝夫人聽明白經(jīng)過，也贊同丈夫的意見：“是啊，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我們可不放心。”又跟丈夫說，“這孩子長得真好，花骨朵似的。是像大伯多些，還是嫂嫂多些？”

    謝子澄笑道：“我看著就眼睛像大哥，其他都像大嫂?！?/br>
    夏小喬并沒有立時答應(yīng)，也沒說不答應(yīng)，她雖然感激謝子澄做的這一切，但她跟謝家人到底還是陌生人，要她去謝家生活，一則她覺得不妥，二來，那位謝指揮使還一直用警惕的目光看著她呢！好像她一轉(zhuǎn)眼間就會翻臉，殺了他全家一樣。

    她陪著謝氏夫婦說了會兒話，回憶下當(dāng)年民亂未起時的生活，又講了些在山中練功時的趣事，然后下人就來回報說飯做好了。

    謝夫人忙安排人在堂屋中擺了飯桌，他們一家四口一向一同吃飯，如今加上個江湖兒女夏小喬，自然也無須分席。

    謝子澄叫人拿了酒來，問夏小喬能不能喝兩杯，夏小喬也不扭捏，謙虛的說：“偶爾也能喝幾杯的?！?/br>
    于是在座眾人就都滿了酒，一起舉杯，一則歡迎夏小喬回家，二來慶賀罪魁禍?zhǔn)讗贺灊M盈、終于斃命，得以告慰無辜死難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