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潑臟水?。?！”

    兒子怒目圓睜的樣子叫陳國泰當場怔住，面部肌rou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他努力壓抑了許久，才最終顫抖著張開了嘴。

    “雨生，爸爸本來打算瞞著你的，你mama她……她其實……其實在生下你之后，就被診斷為患有偏執(zhí)型精神障礙，她會常常臆想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男人艱澀地道出這樣一個驚人的事實，這一下，輪到他的兒子驚呆了。

    “不可能！你騙我！??！”須臾，陳雨生激動得試圖霍然起身，卻被腳下的鐐銬死死地牽絆住。

    “我沒有騙你，當年的診斷報告，我還留著，就鎖在家里的第一個抽屜里。我之所以從來不跟你提起，就是怕你有心理陰影……畢竟，像這樣的精神疾病……”是有可能會遺傳的。

    言說至此，陳國泰忽而一愣。

    他驀地抬起了不知何時垂下的眼簾，錯愕地看向自己從小養(yǎng)大的兒子。

    遺傳，遺傳，遺傳……

    這三個猶如魔咒一般，不由分說地開始在他腦中回響。幾乎同一時刻，情緒激憤的陳雨生也突然意識到什么，臉上的每一寸肌理都像是被定格了一般，一動不動。

    “我不會相信的。”過了幾秒，年輕的男人冷不防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身體無意識地坐了回去，“不會相信的?！?/br>
    這一天的見面，不歡而散。陳國泰從房間里走出來的時候，面上滿是疲態(tài)。程關起身相迎，看他這副架勢，便知道他并沒能做通兒子的思想工作。

    誠然，陳國泰和程mama之間的關系及其對陳國泰妻子的影響，無疑就是陳雨生多年來的心結。只有陳國泰澄清了陳太太對他的那些誤會，才能解開他兒子的心結，讓其認識到自身的錯誤與荒唐。

    可惜，從眼下的狀況來看，那個陳雨生似乎并不愿意聽信父親的解釋。

    “程先生……”思緒流轉(zhuǎn)間，程關聽到陳國泰沉聲喚他，“麻煩你讓警方給雨生做個精神鑒定吧?！?/br>
    程關愕然，可眼瞅著男人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歲的樣子，他又咽下了到了嘴邊的話，轉(zhuǎn)而點頭稱好。

    一周后，陳雨生的精神鑒定報告出來了——他竟是和他的母親情況頗為相似，患有偏執(zhí)型人格障礙。

    聽程關說出了這樣的結果，陳國泰只感到頭皮發(fā)麻、心尖發(fā)顫，那一刻，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心情。

    相對的，程觀寧的想法可沒他那么復雜。

    “精神有問題……那是不是就不用判刑了？”

    “不會，偏執(zhí)型人格障礙和偏執(zhí)型精神障礙還是有區(qū)別的，后者屬于精神病的范疇，前者……這方面的專業(yè)知識，我也不是太了解，就我個人的理解，偏執(zhí)型人格障礙的患者心理和思維必然存在問題，但還不能算作是精神病，只不過，任其發(fā)展下去的話，很有可能會演變成精神疾病?！?/br>
    “所以，他還是會接受法律的制裁，對嗎？”

    程關篤定地點了點頭。

    “如果你擔心他的辯護律師會在這上面做文章，我可以……”

    “不用了，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吧?！?/br>
    程觀寧平靜的語氣令程關目不轉(zhuǎn)睛地凝眸于她。

    察覺到他探究的目光，女孩略不自在地挪開了視線：“我只是不想你再費神費力，卷到這種亂糟糟的事情里……”

    程關心領神會地笑了：“嗯，我知道，你心疼我?！?/br>
    隨即便被男人攬進懷里的程觀寧：“……”

    過了一小會兒，她從難以名狀的窘迫中抽離出身，挨著男人溫熱的胸膛，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

    罷了，犯下罪行的惡人終將會受到應有的懲罰，而她和親人們的余生，也不該再浪費一星半點在這種混蛋的身上。

    第90章 幸福

    一個多月后, 陳雨生的判決書下來了, 量刑比程觀寧預想中的要重一些。

    她猜測著, 可能是程關出于種種考量, 最終還是插了一手，但她沒去問他, 在獲悉結果之后，就把這件事拋諸腦后了。

    在此期間, 陳國泰只來找過她一次，他沒有替自己的兒子求情，只啞著嗓子跟她說了聲“對不起”，然后從兜里摸出了一枚移動硬盤。

    “這是他當年拍下的東西，你放心, 文件設了密碼，沒有任何人打開看過?！?/br>
    說這話的時候, 陳國泰語氣晦澀, 甚至都沒臉抬頭看她。程觀寧發(fā)現(xiàn)，幾周不見，對方兩鬢的白發(fā)似乎又添了好一些。

    她垂下眼簾, 沉默著接過了他手中的物件。

    “如果雨生還能出獄, 如果那時我還在，我……我會帶他搬離這里，也會帶他去做治療，他……不會再傷害到你和孩子了?！?/br>
    程觀寧依舊默默地聽著，不悲不喜。

    那之后, 兩人都默契地沒再開口，就那樣干巴巴地坐著。不知坐了多久，陳國泰才站起身來，留下一句“好好照顧你mama”，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這時，程觀寧才抬起臉來，目送了他有些頹廢的背影。

    她總覺得，他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要說對這個男人沒有半點責怪，那肯定是騙人的。畢竟，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他對她母親不切實際的愛慕與妄想。但是，誠如他所言，打從兩人各自婚嫁以后，誰也沒做出過半點對不起另一半的事?？上?，世事就是那么不如人意，陳國泰的妻子看出了他隱藏在深處的心思，偏偏又罹患偏執(zhí)型精神障礙，以至于在猜忌和怨恨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還在他們兒子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仇恨的種子，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

    對此，陳國泰本人想必也是一清二楚的吧。所以，除了愧疚和痛苦，他再也擠不出別的情緒來。所以，他才什么也沒跟她說，只囑咐她好生照料他關心的那個人——而他自己，卻是再沒臉面去見她的mama了。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被勒令在醫(yī)院里躺了好幾十天的程觀寧終于重獲自由之身。程關和小冬冬自然是親自陪她出院，順帶還通知了她的好朋友——姜琳琳。

    “啊呀，你可算是痊愈了?！币慌雒婢徒o了好友一個大大的擁抱，姜琳琳把著她的身子仔細打量了一番，而后笑瞇瞇地看向她身邊的小家伙，“冬冬啊，這下你可以放心地回幼兒園了吧？這都請了一個月的假了?！?/br>
    被突然點名的小家伙有些不好意思，暖烘烘的小身子往mama的腿上靠了靠，嘴上卻也不忘替自己小聲辯解：“琳琳阿姨，幼兒園老師教的東西我都學會了，我……我想多陪陪mama……”

    完了，他又怕mama會批評他給自個兒“找借口”，忙不迭動了小腦袋，仰視著溫柔淺笑的程觀寧，話鋒一轉(zhuǎn)，說：“mamamama，你不要不高興哦，下個禮拜一，我就回幼兒園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