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看見后救回了附近的餐廳里。附近的餐廳打了電話叫了救護車，于是海mama在醫(yī)院里睡了大半天。第二天在醫(yī)院里見到了被警察聯(lián)系到的兒子們。

    關(guān)于梅仁瑜的失蹤，警察們做了詳細(xì)的筆錄。海洋和海川就站在病房門外，在有些嘈雜的醫(yī)院過道里聽著自己的生母敘述著自己如何到海邊準(zhǔn)備求死，如何被趕來的梅仁瑜勸說，如何和梅仁瑜爭執(zhí)，又如何被一個浪掀翻，如何被梅仁瑜套上她的救生衣，又如何在迷迷糊糊中看著梅仁瑜被巨浪卷走……

    海川又哭了起來。他那小小腦袋里的反射弧總算是理解了自己讓仁瑜jiejie在這種天氣里去找mama和讓仁瑜jiejie去為他家送死是一個意思。而他終于恍然大悟般的察覺到，原來他的仁瑜jiejie并不是萬能，她也是會死的。

    警察聽了海mama的口供，沒多久就找上了梅如君生前工作的工廠。工廠方面表示梅仁瑜沒回家。于是梅仁瑜被確定為了“失蹤”。

    說是“失蹤”，看作“死亡”卻也不為過。沒過幾天工廠那邊就和海家聯(lián)系說要把梅家的屋子給收回去。讓海家的人抽空去拾掇拾掇屋子里的東西。

    ——這就是嫌晦氣，要和海家人趕緊去處理掉梅如君和梅仁瑜的遺物了。

    海mama一邊罵廠子里的那些人沒良心，一邊四處找人問有沒有人能替她去收拾梅家的屋子。沒有辦法，她也害怕，她也不想沾晦氣。梅仁瑜是梅如君唯一的骨血。梅仁瑜為了救她而死，她去梅如君以前住過的房子里，誰知道梅如君會不會變成鬼出來收拾她。

    海川哭腫了眼睛。就連在課堂上也會無緣無故地流起眼淚來。老師看不過去，班主任也覺得海川這個樣子實在太容易擾亂課堂紀(jì)律。就叫海mama來帶海川回去休息幾天。海mama無法，心中也對梅仁瑜有所歉疚，竟是沒法下手打罵兒子，叫停他這神經(jīng)兮兮的行為。只能順著班主任的意思，讓海川在家休息幾天。

    和梅仁瑜的關(guān)系尚且沒有那么親密的海川都因為梅仁瑜的失（死）蹤（亡）如此痛苦難過，和梅仁瑜關(guān)系親厚的海洋卻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他安靜地上他的學(xué)，安靜地游他的泳。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那樣，一直十分的安靜。

    哭到自己都快受不了的海川看著這樣的哥哥就一陣煩躁，心中累積的不滿堆疊到了一個奇怪的高度，接著一傾而下。

    “哥你不難過嗎？！哥你為什么不難過？！仁瑜jiejie都……都那樣了！你居然一點表示都沒有！你還是人嗎？！你、你……??！”

    海川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樣質(zhì)問哥哥，為什么要對哥哥發(fā)這么大的脾氣。他只覺得委屈，委屈到胸腔中滿是黏稠的苦澀，委屈到心里全是令人窒息的罪惡感。

    “因為仁瑜姐她沒死。”

    剛從游泳隊回來的海洋冷冰冰地說著。抓了書包又出了門。海川不知道哥哥會去哪兒，只能對著哥哥離開的方向又狠狠地哭了一場。

    其實海川也注意到了。哥哥的心不在焉，哥哥的魂不守舍。以前能吃兩個中碗飯的哥哥，現(xiàn)在只能吃小半碗。哥哥在游泳隊訓(xùn)練的時間越來越長，長到有時候深夜才回家。

    mama在為爸爸奔波，爸爸還等著mama營救。聽說mama已經(jīng)抵押了房子和其他的一些東西，還去求了很多的叔叔伯伯，爸爸馬上就能回家了。

    可是哥哥還是不愛回家，他心里依舊針刺一樣疼痛。他什么都沒法為哥哥做，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洗刷掉自己心里的罪惡感。

    難道他就要永遠(yuǎn)這樣下去么？難道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就要這樣伴他一生么？難道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委屈、自己的罪惡感就要這樣永遠(yuǎn)擦洗不掉么？不，他不要——

    仁瑜jiejie，如果仁瑜jiejie能夠回來，如果仁瑜jiejie沒有死，他一定不會再麻煩仁瑜jiejie的。他一定會好好對待仁瑜jiejie的。

    菩薩、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穌基督、圣母瑪利亞……無論什么神都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所以無論什么神都好，請聽聽他的愿望，他海川、就只有這么一個愿望。

    ——讓他的仁瑜jiejie回來。

    梅仁瑜被找到了，除了閉口不提失蹤那幾天的事情之外，其他都很正常。

    聽到了這個消息的海川再一次哭了。這次不是在人前，而是跪在自己的床邊。他感謝著所有的神明，感謝到痛哭流涕。

    海川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他開始理解生母對梅仁瑜滿懷愧疚但又不想接納的復(fù)雜心思，也開始理解哥哥總是去找仁瑜jiejie，哪怕她不在家也依然等她到晚上才回來的緣由。若是過去，他的生母肯定不會放任著他的哥哥去找仁瑜jiejie。現(xiàn)在他的生母卻不再管兒子每天都跑哪里去，只要求他好好上課，好好讀書，好好去游泳隊，晚上在九點以前回家。

    這是一種變相的讓步。也是家長能作出的唯一讓步。

    而他的哥哥、海洋是明白這一點的。所以他也退了一步。盡管他察覺到了梅仁瑜晚上九點以前多半不會回家的這個事實，他還是每天早出晚歸的去梅仁瑜那差點被工廠收回去的住處去等她。

    海川不是哥哥，他沒有哥哥的那份堅毅，也沒有哥哥的那種堅持。他對仁瑜jiejie不是沒有感情，那份感情卻是絕對不能拿來和哥哥海洋對仁瑜jiejie的感情相比。

    所以海川不會去做哥哥做的事。所以海川不會去和哥哥做同樣的事。

    海川是海川，海洋是海洋。再多一個海洋模樣的海川，又有什么意思呢？仁瑜jiejie以前就偏愛哥哥海洋，自己在她心中沒有多少份量。要是他再去拙劣地模仿哥哥，那豈不是連他的存在都不會留在仁瑜jiejie的心中？

    對，他要和哥哥不一樣。他海川要和海洋成為不一樣的人。

    只要自己變得不一樣了，仁瑜jiejie……不，梅仁瑜也一定會對自己另眼相待吧。

    十二歲的夏天，海川第一次有了家教老師。這個家教老師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見的梅仁瑜。

    他的仁瑜jiejie、不，梅仁瑜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是變得更高了。她白白的脖子往旁邊一歪，他就覺得心里撲通撲通直跳。

    能再見到梅仁瑜，能再正大光明地黏著梅仁瑜，海川是高興的?？墒翘吲d了似乎不太好，所以他裝得老氣橫秋，用自己認(rèn)為“成熟”的言談舉止去接待了梅仁瑜。他認(rèn)為自己做得很好，也覺得自己應(yīng)該朝這種“成熟”的方向繼續(xù)下去。

    哪知光是和梅仁瑜說上幾句話，他的決心就會輕易瓦解。他發(fā)現(xiàn)只要看到梅仁瑜笑，他也會不知不覺的笑起來。只要梅仁瑜說幾句讓他開心的話，什么“成熟”、“穩(wěn)重”就全部被他丟到了腦后。

    事后回想起來海川多少有些苦惱不甘。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