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地上發(fā)出了類似風(fēng)聲的抽泣。

    單邪看著手中的符，手指輕輕一彈，符紙飄到了梅靈的面前，梅靈慢慢抬頭瞧見了一指藍(lán)火，她頓了頓，眼看那符紙貼上了自己的本體，也看見符紙上十方殿的紅印，立刻明白來人是誰。

    李慕容的魂魄完整地從梅靈本體內(nèi)走了出來，她看著倒在地上破爛不堪的自己，視線慢慢落在趴跪在她一旁渾身還帶著金光的梅靈，眼神有些飄忽。

    梅靈也瞧見了李慕容，這還是她們第一次真正地面對(duì)彼此，之前雖然在同一個(gè)身體里，卻是一個(gè)享有白日，一個(gè)度過黑夜。

    李慕容朝梅靈慢慢走過去，等站到對(duì)方跟前，再伸手扶起她，雖然碰不到彼此，卻像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讓她們能夠感受到一樣。

    就在剛才梅靈說是嚇夏莊也好，騙夏莊也好，總之夏莊所有的反應(yīng)，李慕容都看在了眼里，她看到了他一開始的瘋魔與執(zhí)著，也看到了后來的崩潰與膽怯，她看到了她生前從未見過的夏莊，那么鮮活，是人最極端的自我。

    李慕容面對(duì)梅靈，輕輕道了句：“謝謝你。”

    方才得知夏莊要?dú)⑺紱]哭泣的梅靈，驟然落下了金珠般的眼淚，她搖了搖頭，立刻開口：“我也要謝謝你?！?/br>
    謝謝李慕容的無意與天真，讓她感受到了這個(gè)世界，雖然只在這個(gè)院子里，雖然只在梅莊，但她嘗到了土，吹過了風(fēng)，淋過了雨，還在雪虐風(fēng)饕的夜晚，看見一個(gè)不足梅花樹一半高的小女孩兒抱著自己的軟被過來，裹著她的樹干和樹根，滿是暖意。

    她見識(shí)過了春夏秋冬，也品到了一次心動(dòng)，這比在香火里沉睡幾百年都要來得讓人無憾。

    姜青訴嘆了口氣從屋檐上下去，沈長釋也打算跟過去，被單邪瞥了一眼于是楞在原地沒動(dòng)。

    李慕容瞧見了款款走來的姜青訴，立刻明白對(duì)方的來意，她愣了愣，面朝姜青訴頷首。

    梅靈認(rèn)得姜青訴，知道她是地府的白無常，還想要攔在李慕容的身前，李慕容立刻開口：“不用，我與她早就說好的，能過奈何橋了，便跟她走。”

    梅靈看向李慕容，有些難受：“你不怕死？”

    “我已經(jīng)死了?！崩钅饺莸兔紲\笑了一下。

    梅靈聽見這話，慢慢挪開了身體，姜青訴就站在原處沒動(dòng)，等著李慕容過來。

    李慕容腳步很慢，等走到了她跟前了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兒，她回頭對(duì)著梅靈說：“梅莊已經(jīng)沒人了，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小的時(shí)候走過很多青山綠水，很好看?！?/br>
    說完這句，她便再也沒有回頭。

    姜青訴觸碰到李慕容的時(shí)候，一陣灰煙起，煙還沒升過房屋高就消失了。

    梅靈愣在原處，她原地轉(zhuǎn)了一圈，裙擺蹁躚，斑駁的墻面逐漸歸于潔凈，干枯的爬山虎那時(shí)候還只是個(gè)嫩綠的小苗兒，宗祠的香火每日沒斷過，李老爺李夫人帶著年幼的李慕容一同來給祖上上香。

    一雙圓眼睛的李慕容盯著香案旁邊的錦盒，盒子普通，里面放了一粒果子，她不認(rèn)識(shí)，趁著爹娘磕頭的時(shí)候拿在手心玩兒，那一年那一日，惠風(fēng)和暢。

    梅花瓣飛出梅莊宗祠，一顆長了十幾年的梅樹在冬日里瞬間枯萎，地上一片花瓣也沒留下。

    姜青訴帶李慕容過奈何橋的時(shí)候心里還有些不太舒服，當(dāng)時(shí)奈何橋下忘川河旁，還有不少人等著擺渡的過來接。

    姜青訴瞧著才不過一日，又是那么多人生生死死，心里有些唏噓。

    將人送到了孟婆面前，見孟婆熬湯，于是她忍不住問：“夏莊離你而去時(shí)，你是否有些不甘，畢竟昨日你還說愿以自己的命換他的安康?！?/br>
    李慕容朝姜青訴看過去，愣了愣，隨后搖頭：“不，若再來一次，我還是愿意的?！?/br>
    姜青訴不解，微微皺眉：“為何？他并沒有你想的那般愛你，他甚至無法面對(duì)你的尸體。”

    李慕容聽見姜青訴這么說，接過孟婆湯道：“您生前愛過人嗎？若是真的愛他，即便他不愛你，你也會(huì)付出一切的，更何況……”

    她頓了頓，沒說下去，然后仰頭將湯喝下，孟婆指了路，李慕容走了，姜青訴沒繼續(xù)陪過去，只站在原地因?yàn)樗@一句話，心里難受得緊。

    她生前愛過人嗎？

    當(dāng)那個(gè)人不愛她時(shí)，她真的還愿意付出一切嗎？

    李慕容的‘更何況’，又是什么意思？

    第21章 點(diǎn)梅燈：十八

    李慕容的話或許只是隨口說的，不過在姜青訴的心里卻留下了不小的影響，若她知道她接下來的許長時(shí)間還在為這幾個(gè)問題憂思重重，她必然會(huì)在李慕容喝湯之前攔下，非讓她把那句‘更何況’給說完。

    送走了李慕容，姜青訴也算是誰也沒傷害地完成了一個(gè)本來應(yīng)該由單邪暴力解決的人鬼靈三種類的糾紛。

    單邪沒回地府，送李慕容這事兒就是交給姜青訴去辦的，姜青訴見李慕容在輪回井里消失時(shí)，拍了拍手，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陽間前，去了一趟閻王殿。

    閻王是個(gè)沒什么威嚴(yán)總愛笑嘻嘻的男人，些微發(fā)胖，姜青訴到了閻王殿附近還沒靠近時(shí)，以往和她交好的陰司鬼差就都紛紛挪開了一些，以前熱情得很，現(xiàn)在都恨不得遠(yuǎn)離了。

    姜青訴瞧見了黃蜂，黃蜂見到她掉頭就走，姜青訴哎了一聲，伸手喊：“黃蜂大人！怎么見我就跑？我身上帶毒??？”

    黃蜂停下了腳步，人家都叫了自己的了，沒理由再說自己沒聽見了，于是他笑瞇瞇地轉(zhuǎn)頭說：“哪兒啊，我剛才是想起來有事兒，這才轉(zhuǎn)身走的，忙得很，沒瞧見您呢。”

    說完這句，黃蜂又湊到了姜青訴的耳旁，左右打量了一眼問：“黑無常大人沒跟著您呢吧？”

    姜青訴挑眉了然，這全地府都怕一個(gè)單邪，于是笑著道：“沒呢，他尚在人間，瑯城梅莊一案方才結(jié)束，還有一點(diǎn)兒善后工作，你要是找他有事兒，我讓他回來到你黃蜂府上……”

    “哎別別別！我沒事兒！我什么事兒都沒有，我閑得很！”黃蜂立刻擺手。

    姜青訴臉上的笑不變，黃蜂立刻反應(yīng)過來，自己方才說的話都開始前言不搭后語了，于是干笑兩下。

    姜青訴道：“行了，我知道你是何意思，近來我不在，閻王殿可都還好？”

    “你不在，閻王累多了?！秉S蜂如是說。

    姜青訴道：“我現(xiàn)在找他可得空??？”

    黃蜂笑著指著閻王殿大門道：“剛得空，你尋去?！?/br>
    姜青訴點(diǎn)頭，入了閻王殿，熟門熟路找到了閻王私下辦公的地方，那地方以前隔了一道簾子后頭是她的小天地，以前送到閻王殿的卷宗后來都堆在了她珠簾后頭的桌案上，現(xiàn)在一瞧，珠簾猶在，桌案卻搬走了。

    姜青訴瞧見了靠在椅子上微微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