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到城門了，他們怎么不進去？”

    “進城要交城門稅。”李定宸顯然提前了解過，解釋道，“雖然只有兩文錢，但對普通百姓而言，卻也是一筆花費。若能在城外換到想要的東西，自然就能免去了這筆花銷。若是沒有中意的東西，或是不想換，就把東西賣給城里來的商販?！?/br>
    “這些商販又將東西運進城賣出去？”越羅道。

    “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崩疃ㄥ分更c給越羅看，“他們有些是從城中販貨出來的，都是鄉(xiāng)下地方少見的精細東西，價錢又不算貴，這些莊稼人也愿意買去添個新鮮。有些則是帶著錢出來收貨的。販貨的人只收錢不換東西，收貨的人沒東西可換只給錢。”

    “所以你看，這些莊稼人往往賣了自己帶來的東西，換了錢，又轉(zhuǎn)頭去買自己想要的東西?？雌饋硎前滋砹艘粋€步驟，但細細琢磨，卻是妙不可言??！”

    “本來他們互相不需要對方手中的東西，是錢替他們做了個中人，做成了這筆買賣?！痹搅_道。

    “對?？墒倾y錢既不當吃又不當穿，為何能當?shù)眠@個中人？”李定宸又問。

    越羅沉思片刻，笑道，“陛下這是考我呢？最開始當是約定俗成，但后來只有朝廷有鑄錢的之權(quán)，這銀錢發(fā)行天下，自然也等于是朝廷作擔保。朝廷在一日，也就不用擔心錢會花不出去?！?/br>
    “是啊。”李定宸輕輕一嘆，“賣貨的商販得了錢，可以進更多的貨來賣。收獲的商販買到貨，可以提高價錢賣進城中去。這一來一往，聽起來是低買高賣，沒有誠信，可兩地的東西流通起來，這商販也被養(yǎng)活了，卻是人人得利的好事?！?/br>
    越羅聽到這里，總算明白了一點端倪，“陛下想發(fā)展商業(yè)？”

    士農(nóng)工商，商人排在最末，是朝廷重農(nóng)抑商之道。

    之所以如此，一者是因為若是沒有足夠的人種地，糧食出產(chǎn)不夠，很有可能會動搖整個國家的根基。二者商人在兩地往來，低買高賣、囤積居奇，有時也委實可恨，更兼居無定所，容易滋生是非，影響社會安定。

    李定宸如果要推廣商業(yè)，只怕阻力重重。

    “是否要發(fā)展商業(yè)，如今還難說的很。”李定宸道，“只是朝廷每年鑄錢都有定數(shù)，蓋因市場上只能流通那么多的錢，若是鑄得多了，則物價便會上漲。但如是人人都能將自家東西拿出來出售，買回需要的東西。市場能容納更多的銀錢流通，朝廷就可多鑄錢?！?/br>
    “如此，便等于憑空多了一筆活絡(luò)的錢在手中。”越羅道。

    李定宸點頭，“正是如此。”

    但他旋即輕輕一嘆，“但你看那邊，許多人還是一個個的詢問過去，寧可以物換物也不愿賣了錢再去買東西?？梢娙缃耠m號稱太平盛世，在許多百姓心目中，未必有讓他們交付身家的信力。”

    “自給自足說來很好，但于國家而言，若是人們不再進行商業(yè)流通，也就等于是一潭死水一般，不會有任何好處。”李定宸道，“只有讓這水活起來，生生不息，日子才會越來越好過?！?/br>
    “我聽說前朝有財富論，看來陛下是同意天下財富無定數(shù)了？”越羅若有所思道。

    前朝有一位掌管戶部的官員，曾經(jīng)認為天下的財富是有定數(shù)的，所以朝廷手里的錢多了，百姓手中的錢必然就少了。所謂為了安穩(wěn)民心，提倡藏富于民。不但降低賦稅，又要求朝中官員不能經(jīng)商，與民爭利。

    因此上，那一朝民間的確十分富庶，但國庫卻總是拿不出錢來。又因為連年征戰(zhàn)留下了不少弊病，后來出了幾個沒什么才能的昏庸君主，險些將整個王朝葬送。

    大秦吸取教訓(xùn)，提倡的是藏富于國，民間商業(yè)也并不興盛。王霄當政之后，雖然說是要藏富于民，但也不贊成發(fā)展商業(yè)。

    因為財有定數(shù)是主流思想，所以另一種財無定數(shù)的說法，也就因為無人贊成而逐漸湮滅了。

    但李定宸顯然是贊同這種說法的。他對這件事用了十二分的心，此刻歷數(shù)從有記載以來的朝代直至如今的社會情況，數(shù)據(jù)詳實，邏輯清晰，分析嚴明，最終得出結(jié)果，不論是人口還是社會總體財富，都是在不斷增加的。只有中間戰(zhàn)亂年代，會出現(xiàn)波動，但整體呈現(xiàn)上漲趨勢。

    “商業(yè)運作十分復(fù)雜，朕也是一知半解，暫且不提。但天下財富會隨著人口增長而不斷增加，這卻是一定的?！崩疃ㄥ返?，“好比一個人能種十畝地，多一個人就多這十畝地的收成。但是現(xiàn)在，我們有了更好的辦法。按照農(nóng)事部編的小冊子來種植，產(chǎn)量可增長二到三成。這多出來的糧食，也就是多出來的財富。”

    他說到這里，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振奮，“而且朕也是近來才發(fā)現(xiàn)，如果說原本的財富百姓們更愿意死死的攥在手心里不放，那么多出來的在他們預(yù)期之外的部分，他們就愿意拿出來流通了。”

    “所以陛下覺得，可以雙管齊下，一方面使用各種辦法增加糧食和其他必需品的產(chǎn)量，也就是增加社會財富，另一方面讓百姓們愿意將這些財富拿出來流通，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百姓的日子更好過，朝廷手中的錢也更多？”越羅做出總結(jié)。

    “阿羅覺得如何？”

    越羅拍手贊嘆道，“奇思妙想，卻又有理有據(jù)，虧得陛下能想出來。”

    “其實先人早有這樣的理論，只是不行于世罷了。朕也是近來總為軍費發(fā)愁，又受到糧食增產(chǎn)的啟發(fā)，這才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崩疃ㄥ沸Φ溃氨緛磉€沒想得十分清楚，同阿羅一說，倒是清晰了許多?；仡^朕也寫一本折子，請阿羅評定如何？”

    “好啊。”越羅道，“說起來是善政，但不知陛下要從什么地方起這個頭？”

    李定宸的切入點，還是兩個字：糧食。

    他是打算從各地的常平倉入手。原本大秦各地都建有常平倉，收上來的稅糧就放在這里，若遇到災(zāi)荒年間，則可開倉放糧，以平抑物價。原本也是一項善政，但自從設(shè)立之后，幾乎沒有用到過。

    因為平時這些糧食就放在倉庫之中不用，所以就有人打起了它們的主意。以次充好，在糧食之中摻雜砂石，乃至用陳腐發(fā)霉的糧食替換新糧，最大膽的甚至直接搬空了糧倉……這樣的情況屢禁不止，時間長了，常平倉也就漸漸廢棄，成了個擺設(shè)。

    所以李定宸選擇從這里入手，肯定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排斥。

    不過這一回，常平倉卻不再是存放稅糧的地方，而是真正起到平抑物價的坐擁：他們會根據(jù)當?shù)匚飪r設(shè)立一個“標準價”，然后用這個價格購入百姓們手中的米糧。等到百姓們?nèi)泵讜r，則以同樣的價錢出售米糧。

    等于是讓百姓們將自家的存糧放到常平倉里來，手里則多了可以使用的銀錢。

    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