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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方才謝釉蓮的那一番話語,周如水心中咯噔一聲,只覺渾身發(fā)冷。 果然,便見符翎微微揚(yáng)起下顎,盯著她的目光比往日里寒涼許多,帶著徹骨的冷漠,淡淡道:“便是造反了又如何?這些年來,周室失德,禮崩樂壞,道臺(tái)一座接著一座的蓋。你父為求丹登仙,將民脂民膏全都扔進(jìn)了丹爐之中,以至百姓不能安其所,生民難以立其業(yè),周土往日里的安康民泰,均成了過眼的云煙!如此,便是有誰反了,也是意料之中,也是順應(yīng)天理不是?畢竟,這天下間最最令人心惡的壁虱,不正就是你父么?” 符翎的話,字字珠璣,更帶著十足的恨意。周如水看他一眼,也是無法反駁,心中無奈至極,更已明白,如今的符翎與謝釉蓮已是沆瀣一氣了。這般,她再脅迫謝釉蓮便毫無意義,索性就放開了謝釉蓮,撐著酸痛至極的身子往榻前坐下,明澈的眸中涌動(dòng)著暗潮,意味不明地睨著符翎,低低說道:“阿姐,你我之間,知根知底,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你是一人安哉,天下不顧的性子,如何會(huì)心懷天下,為草民做想?” 她這話一出,符翎也是冷笑出聲,俏臉含霜,直是頓了一會(huì),才睨著她道:“是了!我是為了復(fù)仇!你父當(dāng)年將洛鶴置于烈火之上,不但不救他,反將他當(dāng)作與你母博弈的籌碼。你可知,當(dāng)年若非洛鶴放不下天水城的百姓,早便與我歸隱山林了!那一戰(zhàn)之前,他便做好了放下一切的打算,甚么權(quán)勢(shì)高位,我們都不要了!卻到頭來,他一心為國(guó),一心為家,未死在敵人的刀槍下!反而喪于了家宅之爭(zhēng)!我總想,到底是誰害了他?我猜遍了所有人,卻怎么也不會(huì)想到,要他性命的竟是他的母后!置他于不顧的竟是他的君父!還有你二兄,他亦是同謀!” “你是道,當(dāng)年君父知是母后要害大兄,卻未阻止,而是以此削弱婁家的勢(shì)力,逼得母后棄了中饋?!狈岬脑挸恋榈閴涸谥苋缢念^,叫她沉悶至極,富貴榮華是天家,心懷鬼胎也是天家,這錦繡之下竟全是腐朽,全是罪惡。 她望著符翎,連胸肺中的痛感都變得麻木,淚水難以抑制地滴落眼眶,她自嘲一笑,慢慢地說道:“遂如今情境顛倒,真相大白。阿姐這恨透之人,可還有兕子?畢竟這被害之人,害人之人,皆都是我的至親。若要連坐,我身在這局中惶惶不知,亦是罪過不是?” “恨你?”符翎望著她,下巴微微抬著,冰涼的諷笑凝在嘴邊,神色倨傲,啞然說道:“念著往日情分,念在你當(dāng)年為洛鶴思懷重病,我不恨你,也不傷你。今日你便待在這兒,若是周詹贏了,你這命便算保住了。往后若再同我翻舊賬,我也甘愿受著。卻若是周裎將他斗敗,你便自求多福,自尋退路罷。” “可若你們都敗了呢?”周如水抬頭看她,眸中帶著清月一般的薄涼。 篡權(quán)奪位,弒父相爭(zhēng),比九死一生更難,那冕旒太沉,并不是輕易可奪的。若是輸,便是死。這兒的所有人,大至王孫貴女,小至門前走卒,都唯有死路可去。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我為復(fù)仇而來,今日這結(jié)局是輸是贏,是對(duì)是錯(cuò),我都無愧于心?!狈崞乘谎郏裆涞翗O,自從踏上這條路起,她便未怕過死。 只她說這話時(shí)堅(jiān)定至極,待對(duì)及周如水不見一絲波動(dòng)的皎潔神情,她卻忽覺著有些刺目,嬌美的面上寒意密布,瞇了瞇眼,有意說道:“更何況,兩日前,你二兄的尸身被扔去了亂葬崗,當(dāng)夜,你父便病得下不來塌了。其后,周裎以清君側(cè)之名大開殺戒,諸公子死的死,殘的殘,你在病中,竟未聽著外頭的廝殺聲么?你來這一路,就未聞著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么?” 血腥氣?周如水一愣,才知方才那血腥之氣不光在她咽中,更在高墻之外。只這話中,更有一句叫她猝然抬眸,她幾乎是顫抖著問道:“阿兄的尸身?” “你二兄給我的洛鶴償命了!”見她終于色變,符翎冷冷一笑,轉(zhuǎn)眸,瞥了眼低頭撫袖的謝釉蓮,柔媚的聲音夾雜著利刃,在室中低低響起,又沉沉落下,她道:“前兒個(gè)周裎將你二兄告了,道是他以巫蠱詛咒你父。你父惜命得很,當(dāng)即便下命去查,這一查,還真在你二兄府中查著了咒人性命的桐木人。不光如此,更查著了他的親筆帛書,那上頭,可全是咒罵你父的惡言。如此,你父哪里再能容他,縱他誓不伏法,也終是一盅毒鳩飲下,被扔去了亂葬崗了?!毖灾链?,符翎瞇了瞇眼,盯著周如水碎裂的神色,繼續(xù)火上澆油道:“你可知有多好笑么?洛鶴離世這么些年,你二兄兢兢業(yè)業(yè)苦了這么些年,可到頭來,你父仍是見他不喜,罪證查出時(shí),他拒不認(rèn)罪,你父卻道,他的存在原本就是謀逆!你瞧,他到底都不如洛鶴得父喜!掏心掏肺也是譽(yù)少而毀多!” 言至此,符翎朝外拍了拍手,就見瀞翠狼狽至極地被推入室中,滿面是淚,滿身泥污,見了周如水,忙是踉蹌地奔去,愴然跪下,指著謝釉蓮與符翎,失聲痛哭道:“女君!您要為二殿下報(bào)仇!是她們!是她們逼著殿下飲下了毒酒!她們連半分體面也不留給殿下,一張草席,便草草地將殿下的尸身拖出了宮去!”話音未落,瀞翠已是朝著周如水磕了三個(gè)響頭,她道:“女君,王后待奴有再造之恩,二殿下一直是奴的心儀之人,如今他們皆是喪命,黃泉路太苦了,奴實(shí)在不忍。這便與您道別,隨他們而去?!闭f著,猛地便起身,撞向了一旁的圓柱。 瀞翠是真真生了死志,她動(dòng)作太快,周如水愕然伸手,只徒徒拉住她一片衣角。遂眼看著瀞翠鮮血淋漓閉目倒地,一瞬便沒了氣息,周如水直是悲哭出聲,猛地便嘔出了一口血來。 她宮中女婢之中,就數(shù)瀞翠最不服管。平日里仗著出身,高人一頭,總是得理不饒人。阿兄成婚時(shí),她失落了好一陣,末了便問她討了一盒胭脂,偏要問她,“女君,奴也是個(gè)美人不是?”彼時(shí)她自然應(yīng)承,更道來日為她尋一門好親事,只是后頭與魏國(guó)聯(lián)姻,便平白耽誤了這事兒。 血腥味漸漸散開,室中靜的可怕。明明門窗緊閉,卻仿佛有風(fēng)從頭頂吹過,冰涼至極,冷冽至極,冷到所有的話語都變得蒼白,冷到天崩地裂都不過如此。 周如水隱在廣袖中的手微微顫抖著,微一張嘴,話未吐出,猛的便又咳出了聲來,胸肺中濃烈的血腥氣再次涌上喉頭,緊接著,便是鉆心入骨的疼。她只覺五臟六腑都被撕裂,疼得她直直歪倒在了幾上。隨著這動(dòng)作,她本就松散的發(fā)髻散開,發(fā)絲垂落,遮住了她發(fā)白的小臉,她劇烈地喘息著,像是一尾被拋在岸上,被日光炙烤的魚。 良久,她的聲音才緩緩傳出,如是冬日里的寒梅,冰冷至極,平靜到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