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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便再不將小公子送回了。若是如此,可不是要了女君的半條命?遂便一直壓著,華濃宮上下也是堅如鐵桶,實是半點消息也進出不得。 遂待周如水醒來,王子楚仍是無憂無慮,壓根不知自家的阿爹與阿翁都?xì)w了塵土。 周如水的視線落在滿目擔(dān)憂的瀞翠身上,前幾日病中的夢境模模糊糊,待再醒來,已記不太清了。腦中嗡嗡響個不停,聽及謝潯被貶,未有過多表情。待聽王家連日都來宮中要人,雖仍感到疲憊,卻硬撐著身自榻上坐起,出了會神,須臾,便一口氣自榻上下來,定了定神道:“將小五領(lǐng)來,我送他回府。” 聞言,瀞翠的眉頭蹙得更緊,有心勸道:“既是要送,也不必女君去送?!边@風(fēng)口浪尖,何必去觸霉頭? 周如水知她擔(dān)憂甚么,卻搖了搖頭,額頭和鼻尖仍沁著層細(xì)細(xì)冷汗,只又吩咐道:“替我更衣罷,素凈些?!?/br> 王子楚上車時仍是一副不知事的模樣,周如水摟著他,待馬車行了一段,才徐徐說道:“小五,你可記得前歲阿姐與你講,講至不死國處,你便問,這世上可真有不死國之說?” 車輪碾過路面,揚起塵土,因已宵禁,街道上空無一人。 王子楚自睡夢中被喚醒,如今仍有些迷糊,幼嫩的眉眼透著朦朧,燭光在車壁上映照出他小小的影,他眨了眨眼,嫩聲道:“阿姐道,世間太多無常,就算王孫公子,也難保滅國亡身。人之有生,便會有死。如瓜熟落地,春去秋來,都是必然。若真有不死之國,這世間,倒就沒了趣味?!?/br> 王子楚說完,周如水欣慰地?fù)崃藫崴彳浀念^頂,絕麗的眸中滑過淡淡的憐憫 ,輕道:“前歲阿姐病了,來不及送你歸府,今個雖已晚了,卻也好過錯過?!闭f著,她的神色變得凝重,壓低了聲音,垂眸對上王子楚的眼睛,鄭重地地說道:“你雖年幼,卻比旁人聰慧許多。阿姐不愿瞞你,也不舍瞞你。便就在前幾日,你家阿翁逝了。又在此之前,阿姐親自監(jiān)斬,送了你父親上路?!?/br> 聞言,王子楚小小的眉頭仿如打了死結(jié),小小的身板都僵在了一處,猛地垂下眼,頭埋得低低,仿如犯了錯。 就這么僵持了良久,才忍著哭音,眼巴巴問周如水:“父親犯了何過,要以死謝罪?”他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廂中尤其可憐,叫人心生不忍。 “你父親……”對上王子楚愴然欲泣的晶瑩雙眸,周如水輕輕嘆息了一聲,絲毫未有敷衍,沉吟著說道:“你家中出了事,你父與吾父之間又早有隔閡。在這當(dāng)口,無過亦死,有過亦死,等死耳!倒不如借吾父之昏聵,求身后之名,保你王家清譽。更若吾父因此頓悟,便為大善?!?/br> “那是誰之過?”王子楚的眸中寫滿了悲傷與懵懂。 周如水搖了搖頭,撫了撫他微微蹙著的小眉毛,盯著他,一字一字,輕道:“這太難了,阿姐也答不上來。只你今夜該去靈前盡孝,好好送他們一呈?!?/br> 至于來日你我的姐弟之情,做數(shù)也罷,不作數(shù)也罷,先暫不提。 —————————————————— 這太難了…… 第152章 浪成微瀾 明月高懸, 夜風(fēng)卷打著窗牖。馬車一路行至瑯琊王府門前,白幡拂動,肅穆非常。 周如水本想將王子楚交予馮公便返身回宮,哪想馮公只瞧了眼耷拉著臉的王子楚,便請了周如水入門, 低眉垂目, 畢恭畢敬道:“家主如今無暇, 還請女君將小公子送至靈堂。” 平心而論, 周如水惋惜于王端的死,也確是心慕于王玉溪。卻此情此景,她并不想邁入王家的大門。 肅穆,死寂, 凄清, 這種沉厚的無力感會叫她想起前世的那個夜, 無邊的月色籠罩著危在旦夕的宮城,也籠罩著她清冷的身影,宮中從亂做一團變?yōu)殪o悄悄的, 再也未有酒池rou林中傳來的靡靡樂音,只有她與這宮城一道被吞噬在無情與死亡的夜中。 “家主?”周如水怔了怔才晃過神來,王宣與王端一死, 王玉溪便名正言順承襲了王氏家主之位。只不過,他臨危承襲,尚未及冠便陡居高位,縱然身為高士, 無所不知,怕也并不容易,也怪不得無暇了。 王子楚雖年幼,卻聰慧非常,方才在馬車上懵懵懂懂,也知王家與周家的關(guān)系已有了不同。此時見周如水想放下他便走,邁著小短腿上前一步,可憐兮兮地拉住了周如水腰間玉佩上的絲穗,眸中水光一片,不安道:“阿姐不愿隨小五一道近前么?” 流云百福佩因他的搖晃在月光下透著瑩潤的光,周如水的視線在玉佩上凝了凝,抬眸,又看向了王子楚。 家國之痛,殺父之仇,她今日若踏進這門檻,也不知還能否安然離開。 周如水嘆了口氣,緩緩拉住王子楚稚嫩的小手,輕道:“罷了,阿姐隨你同去。” 黑暗籠聚,夜色漸深,長明燈在棺前靜靜燃著,靈堂中靜悄悄的,陰暗森冷,連個仆婢也不見,就更莫提旁人。 見此,周如水眉頭微蹙,回首,卻見馮公也不見了蹤影。她深深吸了口氣,心中朦朧疑惑,卻先領(lǐng)著王子楚在跪墊前跪下。 棺木旁,兩座銅鼎焚著香火,青煙裊裊,叫廳中烏沉沉的棺木更顯可怖。 好在對于王端,周如水心中惋惜有之,愧疚卻無。遂她放開王子楚,倒是心安理得地正對著棺木跪下雙膝,以額叩頓,深深行了個大禮。 夜風(fēng)拂幡動,周如水以頭抵地,須臾,才自地上起身,看向呆呆看向她的王子楚,上前撫了撫他的發(fā)頂,輕道:“小五,阿姐這便回宮了。” 見周如水要將他獨自留下,王子楚一愣,倒是不懼獨自在這靈堂,只是不舍,紅嫩的小嘴頃刻便抿成一條線,執(zhí)拗問她:“那阿姐何時來接小五?”那模樣,似是不得周如水的準(zhǔn)話便不肯罷休。 周如水看著他,目光微動,正想著如何作答,卻聽身后傳來一聲輕響,王玉溪浮冰碎玉般的聲音淺淺滑過耳膜,平淡無波,口吻卻甚是溫和,他道:“明日與你同回?!?/br> 聞聲,周如水心頭一陣狂跳,豁然轉(zhuǎn)頭,就見王玉溪靠在墻邊看著她,面色比上往日要蒼白許多,披麻戴孝,素衣如雪。 周如水的視線在他面上一定,臉色驟然就白了幾分。少頃,垂下了眼眸,便如是火燒了眉毛一般,只道一聲“天驕告辭?!本故窃俨蝗タ此?,提裙就走。 她妄要逃之夭夭,卻不想尚未邁過門檻,便被王玉溪抓了個正著。朦朧夜色中,王玉溪絲毫未顧忌愣愣跪在棺前的王子楚,一手就將周如水拽回了廳中。 室中漂浮著濃烈的香火氣味,周如水背靠著墻面,再回過神來,已被王玉溪困在了身前。他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