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耳畔，分明纏綿在唱，“山之高，月出?。辉轮?，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遠(yuǎn)道， 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逼湟翥瓙艅?dòng)人，直叫樓中喧囂聲漸次少退。

    卻哪想，唱至此處，樂聲忽的戛然而止。緊接著，樂聲再起已換了境況，如風(fēng)雨來勢，石破天驚。雖激蕩明快，卻也不少哀戚。

    不知過了多久，琴音由烈轉(zhuǎn)衰，悲悲鳴鳴，歌聲亦哀戚在涕，那頭在唱：“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憂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堅(jiān)，我cao冰雪潔。擬結(jié)百歲盟，忽成一朝別。朝云暮雨心云來，千里相思共明月!”

    彼時(shí)樓中喧囂，竊竊私語掩了那歌聲幾許。倒不知終究有誰，聽出了這十分好月，不照人圓之意。

    泰康三十三年夏，周王七子公子詹連夜入宮，檢舉暗娼樓死恢復(fù)燃，私販糧草，強(qiáng)搶龐縣官倉。周王震怒，命公子詹攜左相謝潯徹查此事。是夜，暗娼樓被查，搜出糧庫十一座，抓捕涉事貴族宗親十余人，公子珩府中寺人恭因待糧秣不及逃脫，與樓主許旌同被捉拿，直截投入了刑獄。

    一時(shí)間，鄴城之中風(fēng)聲鶴唳，隱有風(fēng)雨欲來之勢。

    兩日后，許旌與寺人恭自獄中咬舌自盡，暗娼樓一案方才揭露，便就陷入了僵局。

    一個(gè)月后，右相王端暗中押解彭澤郡守呂熗回朝。待得王端押著呂熗上殿，滿朝震驚。眾人方知傳言有誤，公子沐笙并未怒殺呂熗，反是留了他的性命，保了他的平安，以來探彭澤之難是何緣由。

    朝堂之上，王端痛訴了彭澤之饑，直言城中人自相食，百姓十死其八。待得入城，尸骸蔽野，血流成河，實(shí)是積怨?jié)M山川，號哭動(dòng)天地。更斥公子珩與呂熗之過死不足惜！盡荊越之竹，猶不能書！

    呂熗自知難逃一死，如今直面圣上，便都供認(rèn)不諱。全將其與公子珩販空彭澤糧草兵戈，因恐被揭，閉門鎖城等罪一一招來。更還揭露了王豹乃暗娼樓幕后之主一事。

    一時(shí)間，瑯琊王氏滿門惶惶，家中族長急將王豹除族，以示生死無相干，再非同路人。

    公子珩亦魂飛魄散，當(dāng)初彭澤傳來呂熗被公子沐笙誅殺的消息他雖不信，但再遣暗探去查，終信了呂熗之死萬無一失。如此，他才病急亂投醫(yī)，冒著風(fēng)險(xiǎn)逼殺了許旌與寺人恭，只當(dāng)人死燈滅，無人再知內(nèi)情，他還能有活路。

    哪想?yún)螣臀此溃菍⑹路且蚬P托出。如此，他亦自知罪不可逃，不等周王來召，便尋了鴆酒，自行做了了斷。

    公子珩一死，公子詹與謝潯便將矛頭對準(zhǔn)了王豹與瑯琊王氏一族，力圖將暗娼樓查個(gè)底朝天，瑯琊王氏的族人能揪一人是一人，能栽一雙是一雙。

    可哪想，他們的風(fēng)光日子也不過幾日。

    十日后，龔茨上書，道是在垅城查獲兵戈十車，追其溯源，皆為暗娼樓所販。

    得知此事，公子詹與謝潯直是喜上眉頭，力求嚴(yán)查。周王雖也首肯，但卻拿不定主意叫誰去查，遂在朝上尋思良久都未下決斷，直至回宮途中，偶遇了已為郎中令掌管宮禁的傅涑。想起他向來耿直，忠心不二，往日斷案又有一身正氣，遂便命了傅涑詳查此事。

    傅涑辦案向來大刀闊斧，全有遇佛殺佛，遇神殺神之憨勇，這次自也不會(huì)例外。不過幾日，兵戈來由便有了眉目，暗娼樓一案的矛頭亦改了方向。

    原來，暗娼樓所售兵戈，一為彭澤所獲，二為仙鶴堂方士隋勇往日以煉丹之由所鑄。

    而隋勇，偏就是公子詹與謝潯所薦。雖如今隋勇已死，人死燈滅，再問不出個(gè)究竟。但公子詹與謝潯是否與此相干卻成了疑團(tuán)。此況，便如瑯琊王氏與王豹，就是真未有半分干系，也是嫌疑難脫。如此，原還在落井下石的公子詹與謝潯亦也陷入了這混局之中，這二人自顧不暇，同被周王猜忌，倒再無了功夫以王豹為柄針對瑯琊王氏了。

    另一頭，天色昏暗，王玉溪與周如水的馬車相離臨沂郡不過百里之遙。

    黑暗中，卻聽一陣噠噠馬蹄聲朝他們直奔而來。少頃，數(shù)百護(hù)衛(wèi)馭馬將馬車圍攏在正中。

    一眾護(hù)衛(wèi)之中，為首的恭桓翻身下馬，神色肅穆往車前一禮，屈膝就道：“公子，屬下奉家主之命，請您歸府?！币癸L(fēng)獵獵作響，他的聲音剛硬無緒，叫空氣都沉寂肅穆了起來。

    周如水怔怔抬頭，就見王玉溪正借著車帷的縫隙看向車外，神色淡靜，一如既往的溫柔，不過了然輕哂：“阿翁尋我來了？”

    說著，他轉(zhuǎn)過頭來溫柔地看向周如水，抬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道：“我留暗衛(wèi)送你？”

    周如水心里一咯噔，莫名覺得難過，秀美的眉眼如籠了煙雨，望著他低道：“三郎非是回鄴都么？”若是回鄴都，她能同回的。

    周圍很靜很靜，王玉溪輕輕搖了搖頭，俊美的面上笑容淡淡，語調(diào)中帶著天生的清貴矜持，滿不在意地哧道：“我將王家送上了風(fēng)口浪尖，阿翁如何能饒我？”

    被夜明珠點(diǎn)亮的車廂中，他俊美如仙的容顏也微微散著瑩光，在周如水擔(dān)憂的注視中，他俯下身來，在她額頭上落了一個(gè)吻，伸手捧起她如玉的小臉，指腹摩挲著她滑嫩的臉頰，幾分肆意道：“我當(dāng)無事，阿念勿憂?！闭f著，在她乖巧深情的注視中，他嗓音微啞，鄭重地說道：“待吾歸，吾聘汝?！?/br>
    第142章 浪成微瀾

    御座之下, 博山爐高聳峻峭，雕鏤成起伏山巒之形，青龍、白虎、玄武、朱雀等靈禽瑞獸躍然其上，承盤之中蘭湯騰騰，潤氣蒸香, 裊裊香煙自層層鏤空山形中高低散出, 其狀, 宛如云霧盤繞自海上仙山。

    殿中靜得可怖, 龔茨拘謹(jǐn)看向周王，高壯的身軀微微佝僂，恭敬無比地道：“此事乃因臣妻求得了卭宰先生的一幅字，喜而宴客, 卻不想一時(shí)失察, 倒叫府中失了竊。臣無奈閉市鎖城, 又歪打正著，揪著了一隊(duì)蠻賊。雖叫他們鬼祟逃了，可這幾車兵戈證據(jù)確鑿, 實(shí)是不容狡辯！”說著，他皺著眉頭，表情嚴(yán)肅, 極為認(rèn)真地道：“君上，蠻賊此行，只怕仍是禍心不死吶！”

    他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卻周王眉頭一皺, 青白虛腫的臉上神色難辨。須臾，眼眸一轉(zhuǎn)，卻只低看向龍案正中擺著的龍形青石，淡淡一哼，瞇眼問道：“那這偷了祥瑞的竊賊，又是如何伏的法？”

    這態(tài)度，顯然是絲毫懶理蠻賊之事。

    見狀，龔茨嘴角微抿，眸光一黯。卻也不敢觸周王的霉頭，雙手一拱，朗聲便回道：“稟陛下，是有一慣賊得曉了祥瑞之情便生了貪念。趁亂盜得后，妄想貪功獻(xiàn)上?！?/br>
    “原是寡人的，卻又盜來獻(xiàn)予寡人？還想得賞？”周王嘲諷一曬，撇嘴嗤道：“此與掩耳盜鈴之見何異？便賞他車裂罷。”

    彼時(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