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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臨死之前,被他喚去了榻旁。明明是劉錚借她之手呈上的毒酒,明明他的死與她的疏忽脫不了干系。卻, 他沒有怪她, 甚至根本不關(guān)心不追究到底是誰要他死。他只是握著她的手, 低笑著地自嘲嘆息。他不過是道:“兕子, 你看我,風(fēng)塵碌碌,一事無成?!?/br> 外頭,月淡星稀。 因公子詹的到來, 周如水已是困意全消了。她的心口, 更是砰砰直跳, 直是五味雜陳。 見她呆呆的,公子詹卻是淡淡一笑。抬步,便直截就入了殿來。先往已擱置好的榻幾上坐下, 便倚著金案,輕佻著眉頭,似笑非笑地睨著周如水道:“你倒是被罰傻了?話也不會說了么?“ 他的話, 說不出的親昵。他看著她的目光,灼熱無比。卻,周如水下意識地便避開了公子詹的視線。她低低地垂下了眼去,暗啞地嚀喃道:“話還是會說的, 只是不曉得,該與七兄說些甚么才好?!?/br> 聽她這般答,那神態(tài)里,又還有幾分小心翼翼,幾分不知所措。公子詹直是挑了挑眉,未幾,就見他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地說道:“如此,便不說好了?!?/br> 說著,他便自顧自地朝殿外拊掌一拍,那聲音清清朗朗,竟還有幾分悅耳。稍余,就見一宮婢手捧著早便備好的玉盤走進(jìn)了殿來。那玉盤翠綠熒熒,其中,只端端盛著一根繞著金絲的紅線。 待玉盤端上前來,公子詹只瞥了紅線一眼,便徑直將它取了出來。他將那紅線自手中打了個小結(jié),結(jié)成了繩套,環(huán)繞在了雙手之中。待吩咐了那宮婢下去,才又朝周如水笑了笑,頗是隨性地說道:“過來罷,莫傻待著了。長夜難遣,晝苦夜長。你我聊為交線之戲,也是不錯?!?/br> 公子詹如此熟稔的話,直叫周如水又是一怔,她不由地便苦笑了一下,只覺得這情景太是熟悉,也太是遙遠(yuǎn)。 多年之前,在公子沐笙遠(yuǎn)在窖縣的那兩年里。寂靜的深宮之中,只有公子詹曾這樣與她說過話。也只有他,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找到孤寂無聊的她,陪她聊與雙線,共遣長夜。 那個時候,她翻花鼓總是輸給符翎,真是越挫越勇,越挫越不成。最初,他也是嘲笑她的,總道翻花鼓不過閨房之技,輸便輸了,全不必沉溺其中。但后頭,或許是見她輸?shù)脤嵲诳蓱z,次次都被符翎笑話。便終是在深夜偷偷尋了她來,與她促膝一處,游戲在一塊了。 公子詹很聰慧,她記得,那時不過幾息的功夫,他便能繞著繩套維妙維肖地挑翻出各式各樣的圖案了?!昂镒由蠘洹薄ⅰ昂5讚圃隆?、“老樹開花”、“金盆洗手”、“金光大道”、“一馬平川”,紅繩在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中一樣又一樣的變幻,直是叫她看花了眼。也正是因此,她與他,便也成了旁人都不曉得的‘閨中密友’。 憑心而論,縱然并非一母同胞,公子詹也一直待她不薄。前世,公子沐笙隕落之后,公子詹便直截橫霸了朝堂。彼時,他全容不下其他的公子,可謂十分的狠絕。卻對她,他從不曾苛待半分。更甚至,他還為她爭來了它國公主都不會有的厚待尊榮。 想著,周如水素白如玉的小手便不自覺的,緊緊地絞住了衣裙。她垂著眼,言簡意賅的,小聲地說道:“還是罷了吧。我自小就手笨,翻花鼓永遠(yuǎn)都翻不好。如今心思不在,就更是不成事了?!辈恢獮樯趺?,看見這樣的公子詹,她竟然有些想哭,有些心痛。 可她是誠心婉拒,并無它意。公子詹卻不定是這么想的。 見了她的態(tài)度,公子詹漸次便收了笑,他將紅繩往玉盤上一扔,便冷冷地譏諷她道:“怎么?有了一母同胞,你便懶得理會我這同根兄長了么?“ 見周如水抿嘴不答,公子詹更是怒瞇了眼。他眸光如炬的,直勾勾地盯著她,直是冷嗤出聲道:”哼!你以為周沐笙有多少能耐?他又到底能護(hù)住你幾分?如今,外頭都在傳你一個姑子,被磕破了頭,毀壞了相。若他真有能耐護(hù)你周全,卻會叫他人這般的看你笑話么?你可曉得,我才是一直都護(hù)著你的!前次劉錚入仕,有他周沐笙的功勞,又何嘗未有我的功勞?后頭你厭了劉錚,也是為兄一直都與你同仇敵愾。不然,你以為,劉錚為何只能苦苦在鄴都做個監(jiān)市,卻連本家都回不得?更有前次,君父有心誅殺王三,亦是為兄念在你的薄面上替他言說了幾句。 不若此,怕是君父的暗梟早便要了他的命了。這般,你竟還要不識好歹,避我如蛇蝎么?” 公子詹的話,直是字字珠璣,叫周如水騰地便抬起了臉,騰地便笑出了聲來。皎潔的月光透過紗窗,模糊了她精致的五官。卻,她的笑聲如是流銀的明月,在寂靜的室中,低低地徘徊。 不識好歹么?或許是的罷! 都言,道不同不相為謀,卻偏偏,他是她的兄長。不光如此,他還待她不薄,叫她全不能如對待旁的公子一般,漠然輕視,爭鋒相對。 往日里,她不見他時還好。如今真見了他,她才知,自個實是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她不想他繼續(xù)作惡下去,卻又不舍得他過得不好。這世上事總是如此的矛盾,對天下黎民而言,他公子詹或許是個十足的紈绔惡人,將來若是他得了勢 ,也絕不可能會是個好君主。卻他對她,從來寬待,不曾作惡。 笑著笑著,她如玉的小臉便直直地對上了公子詹,她低低的,極是認(rèn)真地說道:“兕子的心亦是rou長的,七兄待兕子不薄,兕子不會不知。” 可說到這處,她如畫的雙眸卻忽然就冒起了火?;蛟S,是長久便積壓的沉憤未消罷,她直是氣惱不解地直截質(zhì)問公子詹道:“可兕子實是不解,為何七兄會覺著,君父的所言所行全都能坦然受之!全都理所當(dāng)然!就以王三此事而言,其一,瑯琊王三所錯為何?為何夏錦端不顧禮教逾矩而為,卻該他以命相贖?其二,王相為朝也算勞苦功高,鞠躬盡瘁,君父卻輕易便想殺了他的兒子,又是哪里來的道理?” 說著,對上公子詹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眸,她冷冷一哼,極是失望,極是憤怒地繼續(xù)說道:“前歲,我往華林行宮去,也曾路過你的封邑龐縣。彼時,便見一農(nóng)夫種茄不活,求計于老圃。七兄你可知,當(dāng)日那老圃說了甚么么?他道:‘此不難,每茄樹下埋錢一文即活?!覍嵲谟X著奇怪,便上前詢問何故。哪知那老圃見我衣著光鮮,直截便以白眼視之,更是冷冷地朝我說道‘有錢者生,無錢者死?!箢^我才曉得,那老圃的話中竟是深意頗多的。原來,自你受封后,便在封邑鄣郡加收了增口稅,只要有人口出生,每戶便需交一兩銀子。如此,窮苦人家交不起,就只能將方見天日的孩兒活活掐死。這般,也才有了那句‘有錢者生,無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