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淡掃。她面色平靜地自庵中走出，眸光銳利如炬地盯向跪在冰涼石板上的周如水。待看清了面紗下周如水的正臉，她微微蹙起的眉頭才緩緩地舒展了下去，嘆息了一聲，低低地勸道：“女君回去罷，主子不愿見您?！?/br>
    聽李氏這般講，周如水深吸了一口氣，她只覺得自個像是侵泡進了冬日的冰泉里，不禁咬了咬唇，一眨不眨地望著李氏，深慟地說道：“嬤嬤，若是無事，天驕?zhǔn)墙^不敢擅自來打擾母親的。可如今，謝妃獨專，君父偏聽偏信，沒了母親的幫襯，阿兄在朝中也是步步為艱。只在今日，君父便有意遣謝家子入天水城為將，不但如此，他還逼著阿兄去娶謝家女。阿兄不愿領(lǐng)旨，便被君父罰去了明堂思過。見此情景，天驕誠感惶恐！只怕這往后，謝氏真的要一手遮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毖灾劣诖?，周如水抹了把淚，直直盯向那李氏，懇切地說道：“嬤嬤，天驕自幼與您親近，自然不會瞞您甚么。天驕這次來，便是想求母后回宮的。畢竟，后宮不可一日無主！天驕與兄長也不能沒有母親?。　?/br>
    李氏與周氏兄妹是頗有感情的，聞言，她清冷的眼底也染上了幾分哀戚。但到底主命難違，李氏仍是沒有讓步。她緩緩地蹲下了身去，輕輕撫著周如水的烏發(fā)，低聲地，憐惜地嘆道：“女君，您生在宮廷，就更該明白，這世上的善與惡，好與壞，風(fēng)光敗落，生殺予奪，一切都是不由人愿的。主子心底也實在是太苦了，她早已道過了自個是把秋天的扇子，已是看透了世事，看清了權(quán)貴，再不愿絞進那些煩憂中去了。如此，你為兒女，又怎能強母之所難呢？”

    “可……”周如水望著她，話才到嘴邊，李氏卻先一步搖了搖頭，收回手，返身便合上了庵門。末了，也不過在門后徒留下一句：“夜深露重，女君回去罷。”

    眼巴巴地看著庵門再次被合上，呆呆地聽著那沉重的關(guān)門聲，周如水的心中哀戚莫名，她心口一痛，眼睛忽然就酸得發(fā)脹。心中千回百轉(zhuǎn)間，周如水想也未想，便將雙手相并放在了冰冷的石板上，對著那合上的庵門，彎身就是恭敬地三拜。

    慢慢的，慢慢的，周如水的身軀晃了晃。稍余，便見她抬起了臉來，神色黯淡地，聲聲凄然地再次朝庵門內(nèi)喊道：“母親，母親，人生在世是有責(zé)任的!您怎能因一時心灰便扔下天驕與兄長不管不顧了呢？便是不顧天驕與阿兄，您為國母，也該管顧這天下??！天水城滿城平安皆是大兄昔日以命換來的！自大兄逝后，鎮(zhèn)邊大將軍之位一直玄虛無主。如今不過幾載，賊人再犯。君父卻想叫謝家那個從不懂戰(zhàn)事，手無縛雞之力的兒郎空占大將軍一職。如此的將領(lǐng)，如何能佑疆守門？”說著，周如水已是淚滿衣襟了，她輕抹去眼角抑制不住的淚水，繼續(xù)戚然地喊道：“母親，您就真不管天驕與兄長！不顧天下黎明！不理昔日大兄以命相護的天水城了么？”

    這一聲落地，周如水只覺得喉嚨發(fā)澀，她挺直著腰背抬起眼來，看著仍是一片死寂的蘭若庵，如畫的眸子，也因這寂靜越發(fā)的孤寂慘淡了起來?？粗粗?，她終于失望地垂下了臉去，眉心蹙籠，淚流滿面，靜得像是月光下半開的牡丹。

    她不怕變成一個笑話，她這次來，原本就是要做天下人眼中的笑柄的！只是，哪怕她早就知道阿母不會來見她，哪怕這次她要的便是這樣的結(jié)果。卻，當(dāng)她真的被母親拒之門外不理不顧了，她的心，仍是像患了風(fēng)寒一般，冰冷而又陰寒。

    難道，阿母真的不要她和兄長了么？他們又有甚么過錯呢？以至于要被母親遺棄不顧？

    直是過了好一會，周如水才終于緩過了神來，她強扯起一抹笑，半晌，終于挺直了脊梁，抬起了臉來。這一刻，她清澈而無畏的眸子靜靜地看住了緊閉著的庵門，那眸中平靜如故，已是千帆過盡，清澈得只剩下了水洗過的璀璨澈靜。

    第80章 恕不從命

    一夜就這么過去了。

    晨光初起, 天空的顏色格外的透亮。陽光的照耀下，每一扇門，每一面窗，都透著無聲的寂靜。經(jīng)過了一夜，庵門終于再次被推開, 緊接著, 兩個小沙尼便舉著梯子緩步地走了出來?？伤齻儾胚~出門兩步, 便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轉(zhuǎn)眸，看向了在門前跪了一夜的周如水。

    她們看著冰涼的晨露一滴滴自樹梢滑落進周如水的發(fā)間，又看著那露水緩緩地自她的發(fā)梢滑入她素白的頸項。而至始至終，她都安靜得不像個真人, 也美得不像個真人。在這樣的平靜中, 兩個小沙尼對視一眼, 忽然，都怔愣著，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佛祖拈花, 迦葉一笑。這么想著，便也都不禁一顧三回頭地竄進了庵前的樹林，心不在焉地修剪起了枝頭的枯蕪枝蔓。

    陽光漸漸變得刺眼, 一整個夜里，周如水都挺直著背脊僵硬地跪著。彼時，她的膝蓋早已經(jīng)麻了，疲憊也叫她的五識都變得恍惚了起來。積夜的涼意更是叫她昏昏沉沉, 寒徹入骨。頭頂，初升的艷陽卻又正炙烤著她，叫她整個人都好似被扔進了極熱又極寒的困境之中。

    這時，庵門內(nèi)也陸陸續(xù)續(xù)地傳來了晨起后沙尼們細碎的腳步聲，和一些遙不可聞的低喃聲。在這陣陣聲響之中，周如水甚至不自覺地想，再這么下去，不及回宮，她或許就要病倒在庵前了。

    卻也就在這時，一直炙烤著她的艷陽忽然被遮盡，緊接著，她的身后更是傳來了隱隱熟悉的溫?zé)帷＿@般的變故，直叫周如水兀地醒過了神來。她愕然回過身去，抬眼，便見王玉溪已施施然地立在了她的身后。

    一時間，日頭初升，晨光浮起，二人的目光不期然在空中相撞，一高一低，直是安靜至極。

    彼時，王玉溪一襲月白衣衫負手而立，見她茫然看來，他如畫的眸子也是微微一動，恍然就好似有鱗鱗波光瀾瀾流動，直是清透無邊，華美無邊。少卿，便見他從容地勾了勾唇，徑自脫下了自個身上的月白袍披，絲毫不拘謹?shù)嘏诹酥苋缢募珙^。

    冰涼的夜，早就浸透了周如水的皮膚。這忽如其來的暖意，反叫她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她愣了一下，對上王玉溪溫潤的目光，對上他如一道墻一般，為她避開烈日，揮散寒意的身軀。未及歡欣，周如水的臉色已是變得僵硬了起來。

    她緩緩地低下了頭去，那白嫩小臉上的表情，實在不知是喜，也不知是悲。緊接著，便見她忽然孩子氣地，懊惱地用雙手捂住了臉，悶悶地，甚至有些刁蠻的，嬌儂地說道：“怎么又是你！”

    可不是，怎么又是你么？

    每一次當(dāng)她落寞彷徨，當(dāng)她不知所措，當(dāng)她孤影單只的時候，他總是會忽如其來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