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情勢不對，忙上前扯著陳仲海手臂，安慰道，“四娘她剛醒，本就沒怎么教養(yǎng)過，到時(shí)候再找個(gè)人慢慢來教就是了，您別跟她一般見識，總歸是自己的女兒?！?/br>
    沈氏面色陰沉，她想不到這個(gè)賤人竟然如此大膽，公然忤逆自己的父親，她起身指著陳滿芝，慍道：“你竟然公然忤逆你父親，這是一個(gè)女子該做的嗎？”

    陳滿芝咧不嘴哈哈的笑著，她的笑聲似倏地被打碎的白瓷，在這帶著涼意的夜中變得詭異，屋內(nèi)三人皆是失怔，然后一臉驚愕。

    “忤逆？”陳滿芝繞過仲海走到了沈氏邊上，看著她笑道：“我為何忤逆，若是我過得好好的，何需忤逆？”

    “你過得不好？有吃有住能長這么大是白長的嗎？”沈氏咬著牙，惡狠狠的盯著陳滿芝，“你還有什么不滿意？”

    “那我問你，我屋里多少衣裳是你叫人做的？這些年你苛扣芳庭院多少的例銀？大娘三娘有的，你可曾給過我們這些孩子？二郎四郎為何前幾日才請的先生？還有之前的驚馬，你們可曾關(guān)心我受過傷？”

    “沒有吧，父親視我為恥，你視我為辱，是巴不得我隨我母親而去嗎？”陳滿芝笑了笑，“你們迫不及待的希望我死去，好換取你們的榮華富貴，步步高升，可還記得？”

    “你、你……”沈氏顫抖的指著她說不出話來，不可思議的搖頭，“你不是蔓姐兒，蔓姐兒不會(huì)你這樣子的，你……你是誰？”

    死了，然后突然又不死了，不僅會(huì)醫(yī)術(shù)，還變得如此怪異，早前她就說了，這人有異，要請個(gè)道士，結(jié)果陳仲海偏偏不信。

    陳仲海轉(zhuǎn)身盯著她，心底的怒火被疑惑取代，一樣的身子，一樣的臉，怎么就變得這么怪異。

    “你們忘了？以前的蔓姐兒，是個(gè)傻的。”陳滿芝淡淡的指著自己的胸口，“現(xiàn)在的蔓姐兒好了，現(xiàn)在的我，有知覺、有感受，自然就不一樣了?！?/br>
    “行了，這跟你去姜府做的那些事有什么關(guān)系？你這些東西到底是不是那林家教的你？”陳仲海面色微霽，他自知這幾年沈氏所做的那些事，自己本也是睜一眼閉一只眼，卻不料她竟這樣就說了出來。

    “沒什么關(guān)系，不過是礙著沈氏說我忤逆父親接話罷了?！标悵M芝斂了神情，淡道。

    楊姨娘壓低著頭，眼睛咕嚕的轉(zhuǎn)著，這四娘子醒來近兩個(gè)多月，變得越發(fā)的大膽了，竟然直稱夫人為沈氏。

    “如此賤技，不管你從何學(xué)來，以后若是再用，別怪我不客氣?！标愔俸C道，他的聲音凜然，像對一個(gè)陌生人那樣豪不留情。

    “父親忘了嗎？林家可是杏林世家，四娘從何學(xué)來這還用問嗎？” 陳滿芝冷冷的看著陳仲海，“您覺得救人之技是賤技，想必以后篤定了自己將一生無病無災(zāi)嗎？”

    第60章 碎布

    她走近陳仲海, “我不知道姜家跟父親說了什么，但是四娘在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父親難道就沒有想過, 您如此視為恥辱的方技, 天下為何還會(huì)存在？”

    “如果您覺得四娘做這事是一種恥辱，那么, 您就跟四娘割斷了這父女的情份好了。”

    她的話語，說得漫不輕心, 好似隨隨便便就能將這府里的感情割舍。

    做為陳秋蔓, 陳滿芝覺得這府里的一切, 她都能忍，可現(xiàn)在她的靈魂與身體已是一體，她對眼前二人已經(jīng)厭惡到忍不住脫口而出。

    “放肆?！标愔俸P(yáng)著手, 倏地瞧見陳滿芝滿眸的冷意，他一時(shí)失了怔，他記得那年那天，林氏在床上醒來后, 也是滿臉的淚花，用這樣的眼神盯著自己，他又緩緩的放下, 將想要把她關(guān)起來的想法壓了下去。

    “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楊姨娘倏然抬頭，她驚呆了，這四娘子怎么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 她看了眼陳仲海的臉色，忙道：“四娘子，你怎么說這種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反了你?！鄙蚴蠚饧睌牡纳锨?，指著她道：“你怎么能如此跟你父親說話，你眼里還沒有孝道？”

    陳滿芝輕蔑的看著站一起的兩人：“孝道？要說孝道，老夫人跟父親關(guān)系會(huì)僵硬到如此地步，難道最應(yīng)該反省不是父親嗎？”

    她看著沈氏，似笑非笑的神情倒像以前還傻了的模樣，“若是父親想好了要跟四娘斷了父女情份，還勞煩您記得把我母親的嫁妝整理好了?！?/br>
    沈氏心里咯噔一下，她竟然提到林氏的嫁妝，這不可能是她自己能想到的，到底是誰在后面教她？是周mama那個(gè)賤婢？如果陳秋蔓把林氏的嫁妝都拿走了，那么她的孩子怎么辦？

    這些嫁妝絕不可以流到這個(gè)小賤人的手里！

    “你……”陳仲海緊攥著手，一時(shí)語噎，“你一個(gè)孩子，怎么會(huì)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誰……”

    “沒有人告訴我，也沒人教我?！标悵M芝打斷了他的話，她面色淡然緩了一口氣，“我是個(gè)人，我有知覺，有自己的想法，如若父親您多在意我們一些，四娘斷然不會(huì)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是父親您并沒有。”

    陳仲海憋著一張臉陌生的盯著她，他想回話，可是回想這些年他的做法，他竟然找不詞來堵住她，他沒想到這一醒這個(gè)女兒竟然如此能說會(huì)道。

    陳滿芝意味深長的看了三人，低著頭見了禮，出了延喜堂。

    楊姨娘看著那孤身離去瘦弱的背影，恍惚間她看見另一個(gè)頻臨死亡的女人，那個(gè)女人跟這個(gè)孩子有著相似的面孔，女人的絕望讓她刻苦銘心，可是沒有用，這個(gè)刻薄的男人給她致命傷害，她也救不了她。

    陳仲海看著她淡然離開，憤憤的甩了手，沈氏忙扶著他在羅漢床坐下，楊姨娘看了二人一眼，見了禮兩三步的退了出去。

    “老爺，今晚四娘的樣子，你也瞧見了吧，早前那太醫(yī)明明就說已經(jīng)咽氣了，然后突然又醒來，難道你當(dāng)真沒有留意過？”沈氏疑心道，“要妾身說，咱們?nèi)フ垈€(gè)道士來，若是她還這樣莫名其妙，就該送去庵里?！?/br>
    陳仲海斜睨著她：“如今伯府婚期已定，你要送她去廟里？莫不是想讓瑤姐兒嫁過去？”

    “老爺哪的話，咱們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一個(gè)官家娘子，為什么非要跟伯府的死人締結(jié)，他們當(dāng)初出爾反爾，現(xiàn)在大娘既然嫁不了四房，那咱們就該毀了這婚約。”沈氏不悅，但也得繼續(xù)誘之。

    “婦人之仁?！标愔俸ＭT外黑漆的夜起身，“這事成定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折騰什么?！?/br>
    他說著，走了出去。

    這邊楊姨娘出了門在游廊的盡頭叫住了陳滿芝，漆黑的夜，沒有掌燈，彼此看不清對方的神色。

    “姨娘可是有事？”陳滿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