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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一瞧她的臉,燈光下明著一半兒,眼神兒卻在她爺爺蘇太公那一處——兩人遞了個(gè)眼色。她晃了晃眸子應(yīng)下,心里忖著應(yīng)是剛才在窗外聽到的事。這事兒還含糊著,自然要說的。周大娘中意她,總想要她做兒媳,這心思還沒了呢。瞧這情形,應(yīng)是她和蘇太公合計(jì)好了,前后當(dāng)說客。 周大娘隱在院里夜色中,蘇一回頭瞧蘇太公。他坐桌邊兒,正歪頭細(xì)心扣著煙斗。煙斗里有干灰,順著桌腿兒簌簌落成粉末子??鄹蓛袅?,又拾了巾子去擦,擦得桿兒锃亮。 蘇一往他碗里夾腌菜,等著他先出聲。不過聽他清了下嗓眼兒,就已經(jīng)開了腔,“怎么又跟安良磨牙吵吵?” 蘇一低頭喝粥,慢咽下去,“人家心氣兒高,瞧不上我做媳婦兒,說我沒皮沒臉賴著他。貶損了一通,又說我是打小沒娘管的,野著到大的。我生平?jīng)]什么聽不得的,也就聽不得人說我沒爹教沒娘管。爺爺和大娘想撮合我和他,那是瞎子打蚊子,白費(fèi)力氣。你們當(dāng)咱們是兩小無猜混吵混鬧玩兒一樣,卻不是,我與周家那兄妹倆,是骨子里的兩看相厭,就不是一道兒上的?!?/br> 蘇太公看蘇一先給自己掏了底,他倒不好說什么了。咬了兩口咸疙瘩,嚼得筋骨不剩,方才出聲兒,“就沒一點(diǎn)可能?安良是個(gè)有出息的,考上秀才,鐮刀灣統(tǒng)共沒幾個(gè)。你嫁給他,算是占了便宜,臉上光彩。若是再考上,得個(gè)一官半職,后半生也就無憂了。你大娘又護(hù)你,仍在咱們一院里,橫豎不吃虧。” 蘇一置氣,“我就沒有一星兒好的,叫別人這么嫌棄還做皮賴子。天下男人死絕了,如何非嫁他周安良?不是他瞧不上我,我也看不起他。他是什么人,周大娘苦日子里硬擠糖汁兒泡大的。爺爺您心里明鏡兒似的,非把我往火坑里推有什么意思?不嫁左右我一個(gè)人,心里頭快活。若是嫁了,豈有一時(shí)好日子過?不是他休了我,就是我手刃了他!” 蘇太公慣常不會(huì)撮合事兒,被蘇一這么一說,話也不知從哪頭再挑起來說了。他擺了擺手,道先把飯吃了。這事兒他說不來,等著周大娘那處再來說和罷了。 蘇一備著話,飯后坐在床邊等周大娘,手里縫一灰藍(lán)棉袍。棉花呲出了面料子,白白的一條搭在腿上。她心里琢磨,要絕了周大娘的心思,往后再不提她和周安良的事才好。秀才如何,日子過不成,宰相也是個(gè)沒用的。 周大娘來的時(shí)候帶了塊巴掌大的豆腐,今晚上剛出鍋的,還蒸著熱氣。她徑直往灶上放著,打了簾子進(jìn)屋來找蘇一。見她正低頭壓袍沿兒,忙過來伸手接,“給我罷,你也怪累的,回來還做這些個(gè)。要什么跟我說,安心總能搭把手,回頭做好都給你?!?/br> “這如何使得?”蘇一揉肩,“大娘找我什么事,說了罷?!?/br> 周大娘把袍子掖在腿上,“我也就直說了,一一你和咱們安良的事,是大娘的主意。和你爺爺商量了,他也同意,就想定下。安良今年二十,你也老大不小十七了,辦了省心。依大娘的意思,最遲不拖過臘月。過了年,開春咱就是一家人?!?/br> 蘇一轉(zhuǎn)過頭,“大娘非得扭這個(gè)苦瓜,為何?你家安良是個(gè)出息的,娶我這樣兒的,您不委屈么?” “歸了也就是個(gè)酸秀才?!敝艽竽锊皇遣蛔院溃依锍隽酥唤鸸u,興許還能飛上枝頭變作金鳳凰,誰家不擺譜?然她不在蘇一面前起架子,還想掃尾捎上她。嫁誰不是過日子,嫁到她周家最是齊全。有好日子,一塊兒過。 “這不見得?!碧K一卻說:“安良許是福大的,能中進(jìn)士也未可知。大娘不必壓著他給我臉面,到底我不如他,說配不上也不算踩低我。我也不想嫁他,咱們平日里如何您都瞧在眼里。若是一屋里睡覺,宅子也能盡數(shù)拆了去。安心也瞧我不上,明里暗里跟我較勁,必不能是一家人?!?/br> 周大娘抿聲兒,袍子擱在手心里捻了捻,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瞧向蘇一,“有些話大娘說出來,你別怪大娘。大了不說,鐮刀灣地界上,有幾個(gè)十七八還未嫁人的姑娘?到如今,上門向太公來提親的有幾個(gè)?一個(gè)也沒有。因著什么?一一你不著急,你爺爺著急,我是跟著上火。這世道難,沒爹沒娘的,正經(jīng)人家都不想娶??傆心且惶椎览?,怕是沒教養(yǎng)的,娶妻得娶賢不是?你又慣是會(huì)舞刀弄槍的,人都懼著你。大娘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的品性,不高看也不虛捧。嫁給安良,有我給你撐著腰,總比嫁去別處伺候刻薄老婆婆要強(qiáng)許多。受了委屈,回頭撐腰的娘家也沒有,怎么生受?眼下這是你最好的路子,你怎么不懂大娘的一片苦心?安良他不愿意,又豈能做主?他不過跟我嘴硬兩句,到頭來還是聽我的。你聽大娘的話,別拖成了老姑娘。到時(shí)候,叫你爺爺?shù)哪樏嫱翁帞[呢?” ☆、上門 周大娘說的多是實(shí)話,年方十七了還沒人上門提親的姑娘家鮮少。她蘇一生得好,靡顏膩理,腰肢纖細(xì),裹在粗衣布裙里端看著也是個(gè)玲瓏美人兒,壞就壞在沒爹沒娘又練過把式這事上。周大娘替她想得周全,卻是勁兒使錯(cuò)了地方。 她收了口氣,“大娘真掛心我,也別生搭著我和安良,實(shí)在相差甚遠(yuǎn),挨不上。倒不如,您給我四下留心。有合適的,您就屈尊給我當(dāng)回媒婆。相上了,都是大娘的功德,免了我的不幸。也不需多出息,踏實(shí)能干,知道心疼老婆孩子,足夠了?!?/br> “你要是跟安良攢著一口氣,那可真沒必要。偏生跟自個(gè)兒過去,圖什么?安良不比其他個(gè)好些?”周大娘看蘇一仍是在婚事上打背口,死不下心還是力勸。她是好心,總覺得自個(gè)兒家里的,不能讓蘇一受了委屈。他兒子周安良又是有學(xué)識(shí)有相貌的,比那些個(gè)田里干活鋪里打雜的粗人好了不知多少,怎么要挑揀別個(gè)?以她的處境,也挑揀不出好的,多是旁人揀剩下的。 蘇一把周大娘手里的棉袍接過來繼續(xù)壓邊兒,“大娘我也跟您亮個(gè)底兒,話說得直您別往心里頭去。您和我爺爺一樣,只當(dāng)我是攢著一口氣和安良拌嘴,說的都是話攆話攆出來的氣話,卻不是。不怕您心里頭刻薄我不自量,掂不清自個(gè)兒幾斤幾兩,我是真看不上您兒子。咱們一院兒里十幾年,誰是什么樣哪里需得旁人過話?大娘您常年做些豆腐買賣,安良搭過手幫過您一把?怕是一粒豆子也沒磨過,那石磨怎么使的都不知道。安心倒是幫,可也是得空能躲就躲了。您性子剛強(qiáng),頂下那片天兒來,倒叫他們兩個(gè)不知甘苦。依他們的作性,當(dāng)真得配個(gè)生活如意些的人,大不是我這樣兒的。我也不想配安良那樣兒的,若是一輩子考不上,到頭來只是個(gè)廢物秀才,怎么過活?我是沒人瞧得上,沒人愛娶的,但也不想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