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我想。這個怪人被班主任領(lǐng)進了教室，打斷了我們的自習(xí)。駱軼航算是英俊的男生吧，但是他整個人陰沉得像窗外的天氣，站在燈火通明的教室里，他整個人散發(fā)出濕冷的氣息，如同來自遙遠的冰雪王國。前桌的葉琳姍回過頭來，沖我眉飛色舞地說：“冰山美少年，極品！”我搖了搖頭說：“寒山寺來的，撐死二等品?！蹦菚r候我家里還沒出事，我和所有十六歲女生一樣，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受盡寵愛，又有點小聰明，不怎么費力就能考到中上的成績，長得也不丑，所以日子過得很逍遙。

    葉琳姍鋼琴十級，是藝術(shù)特招生，和我一起算是這所重點高中里少數(shù)不務(wù)正業(yè)的女生，我們最大的興趣愛好是看帥哥，并且給他們分類劃等級。比如校園王子單一博是“陽光美少年二等”，比如校草許飛是“溫柔美少年一等”，而我的死黨顧祈就是“斯文美少年二等”。之前我們的結(jié)論大抵相同，相差不遠，唯獨對駱軼航有了分歧。

    張凱歌搖搖頭笑著說：“你們兩個太刻薄了吧？”

    葉琳姍白他一眼說：“你們男生討論女生的時候豈不是更刻??？你上次還說那個‘女神娜娜’長得像被踩過一腳的蛤蟆呢！”

    “別別——大**你別嚷那么大聲行嗎？我們私下討論討論……”張凱歌急了，恨不得立刻封了葉琳姍的嘴。因為“女神娜娜”是出了名的“打是親罵是愛”類型的人，誰罵她罵得兇，她就以為誰對她有意思，因為偶像劇或者青春電影里都這么演，少年的愛就是這么別扭啊。所以長久以來，男生們對她的長相和行為敢怒不敢言。

    我們?nèi)齻€人說話的聲音大了些，班主任向著我們這個方向咳嗽了一聲，然后對她身旁的駱軼航說：“你暫時先坐第一組最后邊那個空位吧?！?/br>
    那個位子正巧就在我的身后，我偷偷對張凱歌和葉琳姍說：“班頭嫌我們仨湊一塊太熱鬧，想把他派過來凍死咱們呢?！?/br>
    駱軼航在我身后坐了大半個月，我和他還是很不熟，說過的話用兩只手就能數(shù)出來，無非是“借我支筆”、“交作業(yè)了”、“謝謝”、“不客氣”之類的沒什么營養(yǎng)的話。張凱歌倒是沒幾天就和他混熟了，后來顧祈也常和他們一起同進同出，有好事之徒給他們起名叫“三劍客”。

    張凱歌和駱軼航玩熟之后甚至把我之前說駱軼航是“寒山寺來的”玩笑話都轉(zhuǎn)述給他聽，我當(dāng)時就在他們旁邊的餐桌上吃飯，張凱歌的嗓門兒又特別大，我想裝聽不到都不成。我偷偷瞥一眼駱軼航，發(fā)現(xiàn)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看不出是惱火還是別的什么。

    雖然后來駱軼航表現(xiàn)得像個心理正常的高中男生，在新的集體里很快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哥們兒。他在陽光下打球的樣子很養(yǎng)眼，對人微笑的時候眉眼柔和得像春天里的第一道光——但這些通通都不能抹殺掉他留給我的第一印象，我始終覺得駱軼航是一個陰沉的人。

    我問顧祈：“駱軼航到底哪里好??？這么快就收買了你的心?！?/br>
    顧祈笑得皮皮的，說：“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滾！”我和顧祈是小學(xué)同學(xué)，初中分開三年，高中再遇見時完全沒有陌生感，我們興趣相投，不成死黨都難。在我眼里他是我姐們兒，我在他眼里就是他哥們兒，我倆的友情比純凈水還純潔。

    “昭昭，你對駱軼航好像很有成見？他其實挺不錯的，雖然話不多，但是挺有意思，而且特別講義氣，屬于那種默不作聲，但是就把你的事情都打點妥當(dāng)，替你著想的那種朋友，我覺得他有一種超越我們這個年紀的成熟?！?/br>
    “有那么好嗎？”

    所有人都說駱軼航好，男生喜歡和他做兄弟，女生暗戀他、仰慕他、熱烈地討論他，甚至據(jù)說連校長千金，號稱“冰美人”的夏櫻檸都對他芳心暗許?？晌揖褪菍λ桓忻埃咭坏钠谀┛荚嚫前盐覍︸樰W航的反感推向了極致。

    雖然身處競爭激烈的重點高中人人自危，但我對成績、排名什么的都沒有很上心，只要保持在中游以上的水準就心滿意足。我總想著高考還遠，憑我的小聰明，最后努力一個月考上一所普通本科問題應(yīng)該不大。

    可是那次期末考試我發(fā)揮失常，跌到了中游偏下的一個名次，我拿著成績單正覺得沮喪的時候，駱軼航剛好經(jīng)過我的身旁，他瞥了一眼我手里那個代表名次的數(shù)字，不咸不淡地說了句：“考得不錯呀?！?/br>
    我的手指不由得抓緊了成績單，眼皮微微直跳——誰都知道這次駱軼航以黑馬之姿獲得全年級第一，他的總分比我的高了一百分不止，他說這樣的話，好比是西施稱贊東施長得美。

    這當(dāng)然不是他謙虛，而是諷刺！

    我眨了一下眼睛，冷笑一聲，將成績單撫平塞進書包里，嘴角上揚，對葉琳姍說：“考個第一有什么難的，有些人還真就得意起來了。我又不是不能考，只是不愿考，既然有人那么得瑟，我下學(xué)期就稍微努力一下下，展現(xiàn)一下我的真實實力好了?！?/br>
    葉琳姍自然看得出我動了火，她有點緊張地看了一眼駱軼航，又看看我，說：“那當(dāng)然，你想做的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好啊，那我們打個賭怎么樣？”駱軼航很沒風(fēng)度地?zé)o視掉葉琳姍沖他眨眼睛眨得快抽筋的樣子，他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雙手撐在課桌上，身體前傾地望著我。

    “賭什么？”我自然是不會怕的，揚著下巴不甘示弱地回望他。

    “就賭……一個愿望好了?！瘪樰W航瞇著眼睛沖我笑開來，春暖花開中又帶點老jian巨猾地說，“誰輸了，就要答應(yīng)贏的人一個愿望，當(dāng)然那個愿望不能過分，不能有違法律道德?！?/br>
    葉琳姍拉我的袖子，示意我不要逞強，可我已經(jīng)和駱軼航擊掌為盟：“君子一言?！?/br>
    “駟馬難追?！瘪樰W航望著我停頓了若干秒，才輕聲吐出這四個字。

    那是我平順的十六年人生中最奮發(fā)圖強的一個暑假，我天天在家頭懸梁、錐刺股地好好兒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

    我爸以前總說我沒個正經(jīng)、好吃懶做，朋友一個電話就飛奔出去歡樂了，從來不知道在家好好兒看書，他每次看到我在家摸課本就關(guān)切地問我：“是不是快考試了??？”

    我們家和別人家有些許不同，我們家只有兩個人，我和爸爸。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不過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在親情上有所缺失，因為爸爸給了我雙份的關(guān)心與愛護。甚至為了彌補我從小就沒有mama的缺憾，他對我可以說是溺愛有加，舍不得打我罵我，最兇的時候也就是瞪瞪我，只要我厚著臉皮對他討好地笑一笑，軟軟地拖長音叫聲“爸”，他就沒轍了。

    我的大逆轉(zhuǎn)樂壞了爸爸，我窩在書房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