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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省銀子，他帶著女兒離開客棧，和人合用一輛車，趕到船票便宜的蜜城碼頭坐船。

    一份價(jià)錢一分貨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蜜城碼頭的船票便宜，載客的船自然要破舊一些，船上的客來歷背景自然也復(fù)雜些，乞丐小偷皮條客窮學(xué)生，什么都有。

    當(dāng)然，從蜜城碼頭入鴨川上京，還要經(jīng)過一處險(xiǎn)隘，險(xiǎn)隘不是說水險(xiǎn)難走，而是指人險(xiǎn)。

    這人險(xiǎn)，指的就是劫船。

    留財(cái)不留頭，保財(cái)不保命。

    不過此事也是碰運(yùn)氣，不會次次都險(xiǎn)。三月底上京趕考，算是早的，并不是高峰期，對于劫船的江鬼來說，也是淡季生意，劫一次刮不了多少油水。因而現(xiàn)在從蜜城碼頭坐船上京，碰到劫船的可能性非常小。

    正因如此，張河山才敢?guī)е畠河纱说谴?。于他來看，風(fēng)險(xiǎn)無非就是同行的船客偷錢。他警惕著，只要熬過一天一夜，等船入朔州水域，下了船走陸路入京，就再也不用擔(dān)心錢財(cái)?shù)陌参栴}。

    這日清晨，張河山帶著女兒，捂著錢袋子登了船，上船的人多，前推后擁，前面烏壓壓一片全是后腦勺，張河山伸著脖子看前面還有多少距離，不想目光一錯，見到個(gè)熟人。

    船頭站著一年輕男子，束著發(fā)，赤色短打。衣裳大一圈，袖長，挽起來，露著手腕，此刻那雙白皙的手正扶著船舷，向遠(yuǎn)處張望，臉上那雙出眾的眼底下，是熟悉的兩彎朱紅倒月牙。

    細(xì)皮嫩rou，一瞧就是沒受過苦。

    張河山記得，他前幾日在客棧大堂聽了兩耳朵，知道了這人是云州來的，要往京城去，叫什么京，無姓。

    張?zhí)祈樦鴱埡由降哪抗馔^去，登時(shí)大叫起來：“爹，是思?xì)w樓的那個(gè)小相公！”

    眾人紛紛看過去，皆是掂量貨價(jià)的眼神。

    張河山立馬呵斥道：“閉上嘴！什么都不知道就瞎嚷嚷，那地方是你能說的嗎？！不嫌丟人?！?/br>
    張?zhí)埔庾R到自己一不小心說出了不該在人前說出的地方，立刻捂住嘴，滿臉羞紅。

    拾京聞聲望了一眼，見到熟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繼續(xù)望著渾濁泛青的河面出神。

    身上的衣服是去看病時(shí)，藥堂的老郎中給的。老郎中還嘮叨了好多東西，什么危之險(xiǎn)之，他沒聽懂，只記得他說蜜城碼頭可到京城去，速度比亮山一道快很多。

    于是拾京退了房，只身一人摸到了蜜城，此刻登上船，心里稍微平靜了些，但依舊茫然。

    到京城后呢？他該從哪里找父親的家人？又要靠什么買賣賺錢？

    他問過客棧的人，客人也有，老板伙計(jì)也有，他們?nèi)颊f，以前靠什么活，以后還靠這個(gè)就好。

    客棧老板還說：“莫愁，朝廷雖把思?xì)w樓一個(gè)個(gè)查禁了，但暗坊茶樓找一個(gè)進(jìn)去，生意他們還是做的。小相公生的好，又是云州人，云州人美性烈夠味可是出了名的，大可放心，自古京城那些達(dá)官顯貴都愛云州那口，你要是到了京城自然不會少賺。”

    拾京云里霧里，雖不知他們說的是什么，卻本能從表情語氣中看出不對的地方。

    他把話給藥堂的郎中講了一遍，老郎中抬起眼皮問道：“那你是嗎？”

    “是什么？”

    老郎中見他反應(yīng)，知他不是，立刻吹胡子瞪眼：“一群長舌混賬！思?xì)w樓那能是好地方嗎？以后遇上有人叫你小相公，直接上前給他們倆嘴巴子。還有，你不是樓里來的就把頭發(fā)給扎起來，把臉上的胭脂洗干凈！”

    “洗不掉。”拾京搖頭，“這是鳳花汁，水洗不掉，只能等它被風(fēng)雨慢慢侵蝕掉顏色。”

    老郎中詫異道：“誰給你涂的？！好端端的人家誰會把兒子臉上涂上這勞什子！”

    拾京：“……我們族人都涂?！?/br>
    “你們族？你哪個(gè)族的？”

    “蒼族。”

    “蒼族是哪個(gè)族？”老郎中道，“我怎么沒聽過？你們族在云州東還是云州西？”

    拾京震驚。

    原來外面的人，連聽都未聽過蒼族。

    云州中西部多巫族，老郎中聽到蒼族這個(gè)名字，又是云州的，猜測拾京可能是某個(gè)巫族部落里出來的人。

    可蒼族所在地是云州東還是西，拾京也不知道。

    連蒼族是云州的，也是葉老板告訴他的。

    和南柳一起時(shí)，他問的最多的是昭陽京的事，南柳答的也是昭陽京的事，從未跟他講過其他地方，她倒是說過，到京城后會給他看大同十三州的輿圖。

    她說過，回京后，會帶他去無名山，帶他賞花，帶他去聚賢樓觀盛會，觀詩會，還要給他看輿圖，告訴他，他走了有多遠(yuǎn)。

    想起這些，拾京微微垂眼，心中帶著些酸澀和委屈：“騙人?！?/br>
    老郎中說：“云州較大的巫族有十幾個(gè)，大一點(diǎn)的我都能叫出名字來。剩下的小部落估計(jì)能有五十多個(gè)，這我就叫不上名來了。其實(shí)你到外頭來，不管你是什么蒼族素族還是黛族，跟人介紹時(shí)，也都一個(gè)族，巫族。”

    不管他們給自己起什么名字，巫族還是巫族，代表著落后迷信閉塞又神秘的巫族。

    老郎中送他了件衣服，絮絮叨叨說這衣服比他身上的正經(jīng)些，像是干活的人，能減少誤會，又讓他把頭發(fā)好好束起，最好找修發(fā)匠修剪長度。

    拾京在街上找了一圈，沒找到郎中說的修發(fā)匠，只好先將頭發(fā)束好登了船。

    可他還是不知，為何別人稱他小相公是不好的，也不知道思?xì)w樓為何不能說。

    拾京觀察著上船的人，漸漸知道了上船后，是要到船里頭去占張床鋪。

    船艙漆黑，潮濕的霉味和人們的汗臭味腳臭味混雜在一起。

    拾京退后幾步，又見不少人躺在艙外的船板上，身邊放著大大小小的行李，這些船客就這么露著肚皮光著膀子閉上眼睡了。

    拾京站在甲板中央，有些不知所措，余光瞥見一團(tuán)小小的白色東西飛過來，他伸手接了，發(fā)現(xiàn)是米團(tuán)。

    “小相公看這兒?！?/br>
    拾京聽到這個(gè)稱呼，想起郎中的話，不高興地抬眼看去，竟然是前些天遇到的那個(gè)背著長長的碎花藍(lán)布包的女乞丐。

    “不要愣著，要么進(jìn)艙里搶張床鋪，要么就過來找塊兒地躺下占住，你再愣一會兒，等人滿了，你就站著去昭陽吧！”

    拾京聽不明白為什么要躺下來，也不明白什么叫占，但既然他什么都不懂，那就跟著懂的來。

    拾京走過去，把米團(tuán)還給那個(gè)女乞丐，自己坐在了旁邊的甲板上。

    女乞丐無奈笑道：“你把米團(tuán)子還回來做什么，不能吃了。”她看也沒看，手一抬，把米團(tuán)扔進(jìn)了河水中。

    “挺好，挺聰明。沒去擠艙里頭的床鋪?zhàn)?。等船開起來，暈船嘔吐的方便的，能把人熏死?！迸?/br>
    乞丐把長條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