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樂看著顧南，抿緊了嘴唇。

    “再過一陣子，我就要離開拉姆措了，我不想我們最后相處的日子里，一直都這么別扭?！北粸鯓分敝钡难凵窨吹糜行┎蛔栽?，顧南扭頭望向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好?！睘鯓菲D難的吐出了這個詞。

    在隨后的日子里，顧南加快了走訪調(diào)查的進度。她按照老師的指導意見，特別留意納依族的祭祀、節(jié)慶、葬禮等民俗活動。

    烏樂每天陪著她早出晚歸，沿湖走訪各個村寨負責祭祀的薩伯。擔任薩伯的往往都是村寨中最德高望重的人，要讓他們接受顧南這樣的外族人的調(diào)查采訪，烏樂費了不少的口舌。

    每個村寨用于祭祀活動的木塔樓，都禁止外族人進入。見顧南望著木塔樓，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烏樂讓她將相機交給他，他借著點筒燈禱告的機會，溜進去偷拍了一些圖片。

    “太棒了。烏樂，你替我揭開了納依族最神秘的面紗?！鳖櫮献诤叺那嗍?，一邊回看相機里的照片一邊感嘆，“一個民族最最核心的文化，就是民族的集體信仰。而祭祀活動，正是信仰的物化表征?！?/br>
    顧南感嘆完，突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問烏樂，“對了，你替我偷拍祭祀照片，算不算違反族規(guī)？”

    “也許吧?！睘鯓分岬?。

    “如果真的違反族規(guī)，那這些照片我就不對外發(fā)布了?！?/br>
    烏樂沉默許久，似經(jīng)過了一番艱難抉擇，“你說過，一個文明要不被歷史消亡，首先就要走入歷史中去。我們的祭祀文化，能以這種形式記載下來，也許不是壞事?！?/br>
    烏樂能有這樣的觀點，令顧南十分欣賞，她點頭鄭重道：“你放心，我會盡可能完整的將納依族的文化記錄下來。”

    ☆、第十二章

    在為期一個多月的實地調(diào)查中，顧南收集整理了超過100G的圖片、音頻資料，上千份問卷調(diào)查表及厚厚兩本走訪筆記。

    唯一令她覺得遺憾的是，她沒能親眼目睹納依族的婚禮，也沒有看到納依族男子的集體圍獵活動。

    這天早晨，顧南在房間里整理資料，烏樂上樓來敲了敲大開著的房門。

    顧南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埋頭繼續(xù)打包資料，“你不是說早晨要出門辦事嗎？忙你的去吧，今天就不去走村了。”

    “辦了。我和大家約好了，下午一起上山?！睘鯓妨⒃陂T口，拘謹?shù)馈?/br>
    “上山干嘛？”

    “獵野豬。”

    “圍獵？”顧南“嚯”的站起身來，“我記得上次你說要雨后才找得到野豬的蹤跡……”

    烏樂抬手摸了摸后腦勺，“我這兩天夜里去守了林子，已大致確定了一個范圍?！?/br>
    “哇，太棒了?！鳖櫮先滩蛔∨牧艘幌率?，興奮道。

    烏樂將手里的一個赭石色布包地給她，“你的外套顏色太鮮艷了，換成這個?！?/br>
    顧南打開包袱，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女式窄袖短衫和一條深藍色的百褶裙。“沒有褲子嗎？穿著裙子去林子里不方便吧？”

    “納依族的女子，一年四季都穿裙子?！睘鯓藩q豫了下，道，“要不你只換上衣?！?/br>
    顧南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著民族風的窄袖短衫配運動褲、運動鞋的造型，笑著搖了搖頭，“算了，還是穿裙子吧。大不了我挽著裙子跑?！?/br>
    “不用跑。我會替你找個好觀察的位置，你遠遠看著?！?/br>
    “遠遠看著？那怎么叫參與圍獵？”

    烏樂解釋道：“圍獵很危險的。特別是圈子圍小了以后，野豬被逼得急了，會非常暴躁?！?/br>
    明白烏樂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顧南只遺憾道，“早知道我把望遠鏡帶來就好了?！?/br>
    午飯時，奶奶聽說烏樂要帶著顧南去圍獵野豬，當即就表示反對，說女人不能參與圍獵。烏樂給她解釋了好一陣，說這是顧南課題研究需要，她只是在外圍感受一下氣氛，并不會參與近距離的追獵，奶奶這才不再說話。

    臨出門時，顧南抬頭看見外面明晃晃的日頭，考慮到要在戶外長時間潛伏蹲守，就又回樓上去抹了一層防曬霜。

    烏樂在尼塞村村口與附近村寨要參與圍獵的男子匯合。有八九個人，年紀都和烏樂相仿，每個人都背著長長的□□，肩背上繞著一圈麻繩，腰間纏著一個布包，他們將黑色長袍的下擺卷起來扎在腰間，看起來神采奕奕，簡直就是拉姆措天團！

    趁烏樂與他們圍在一起商議圍獵的行動計劃時，顧南偷偷為他們拍了一張合影。

    聽見相機的“咔嚓”聲，小伙子們都回過頭來。

    “求珠德勒！”

    顧南笑著用納依語向他們問下午好。他們都驚訝的看著她。

    “我給你們拍張合影，好不好？”顧南問道。

    直到烏樂一陣解釋后，他們才朝她露出笑容。顧南對著他們，“咔嚓咔嚓”連拍了兩張。擔心人多有人瞇眼，顧南放大了照片檢查，發(fā)現(xiàn)照片中只有烏樂沒有笑。他眉頭微微皺起，表情看起來有些凝重。

    顧南不由得抬頭朝烏樂看去，他卻已轉(zhuǎn)身帶頭朝山脊走去。

    顧南跟在圍獵隊伍后面，攀上山脊后又在茂密的林地里行走了三個多鐘頭，才趕到烏樂事先圈定的圍獵地點。這是位于兩山之間的一處溝谷，一面是兩山交融的倒V型山溝，一面是十幾米高的懸崖峭壁。烏樂的計劃就是將野豬趕進倒V型山溝后進行圍捕。

    烏樂為顧南選擇的觀察點在靠近峭壁的一塊半人高的巖石后。一來地勢高便于她觀看整個圍獵現(xiàn)場，二來遠離圍獵包圍圈相對比較安全。

    他將她帶到巖石后，叮囑道，“你就躲在這后面，不要亂跑。”

    “野豬在什么地方？”顧南將背包放在石頭上，環(huán)顧四周問道。

    “野豬洞就在那邊”烏樂抬手指了指對面的山脊，“一會兒我們會用迷煙熏它出來，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不要離開這塊石頭?！?/br>
    “為什么呀？”顧南不解道。

    “野豬很狡猾，它知道這邊有懸崖，不會往絕路跑?！睘鯓啡∠虏弊由系娘舻眩f給顧南，“這個你拿著，有意外情況，你吹響這個，我馬上趕過來。”

    顧南點了點頭，“你們小心些?！?/br>
    叮囑了顧南后，烏樂與同伴們分成了四組，其中三組在溝谷中退散開，形成一個大包圍圈，烏樂和另一個小伙子帶著捆綁成團的蘆葦葉子，去野豬洞熏迷煙。

    顧南匍匐在巖石的坡面上，從相機的取景窗內(nèi)，目送烏樂與同伴們漸漸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中。

    等待，比顧南想象的難熬。四周除了偶爾泛起風過林子的聲音，十分靜寂。日頭已經(jīng)開始西斜，穿過頭頂?shù)穆闄禈淙~落到臉上，已經(jīng)沒有早先的熱度了。

    趴著、蹲著、坐著，顧南在巖石后不知換了多少次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