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她是個最為早熟的孩子，從小就不哭不鬧，仿佛知道自己的出生就不受人歡迎。

    這孩子主意大著呢。

    吳英玉苦笑：“媽除了做飯，別的也不會，哪里就是掙大錢的料？”但孩子的話卻讓她心里一動，她說的未嘗不是這個理。

    沒想到楊桃兒還真有應(yīng)對，她從書包里翻出一個本子，攤開其中的一頁攤開在她面前，指給她看：“媽，你走了之后，我把你能做的會做的都記了一遍，看看有哪些是可以賺錢的，還真有一條我覺得不錯。”

    吳英玉拿起來看，上面寫著足足十幾條，有的打著對勾有的打著叉，有兩條拿紅筆圈起來的四個字，分別寫著釀醋、釀醬。

    “我們來縣城幾年，醋醬都是在外面副食品店打回來的，媽也說過多少回了，外面的醋跟醬油都比不上你自己做的，不如先做些試著賣賣看？”

    吳英玉家里田里一把手，從小就跟著吳嬸子釀醋醬，嫁進(jìn)楊家之后做的醋醬左鄰右舍都說好，她還從來沒想過做這兩樣來買。

    “要是買的好咱們就注冊個廠子，開個醬油醋廠，媽也弄個廠長當(dāng)當(dāng)！”

    饒是吳英玉沒精神，也被她的話給逗樂了：“廠子都是國家的，廠長得是多大的官啊？虧得你敢想！”

    這時候都是國營廠，永喜縣地處西北內(nèi)陸，做生意的都還是小打小鬧，改革的春風(fēng)吹的并不深，街邊冒出來的多是旅店飯館小吃攤，應(yīng)季的果蔬，或者從外地販回來的日用百貨，自己開廠單干的還真是稀奇。

    “敢想才敢干?。　睏钐覂簯B(tài)度堅定：“沒試過怎么知道不行呢？”

    楊杏兒對吳英玉的手藝深有體會：“我還記得以前在楊家莊媽做醬，每次拌醬都會給我醬豆子吃，可香了。自己做的醋酸酸的還有股香味，縣城的醋根本就不酸，醬也不好，媽真的可以試試?！?/br>
    吳英玉被兩個孩子鼓勵的提起了一點(diǎn)興致：“不過也是，副食品店的醋加的水太多了，味道怎么能厚呢?！?/br>
    次日吳英玉就上街買糜子、青稞、大麥、各種豆子，拿到磨面坊里磨成糝子帶回來，又跟外面相熟的人家討了一副廢藥渣煮水，等水滾沸了之后，過濾了倒進(jìn)盛了雜糧糝子的盆里悶一會，捏成餅放在鋪滿了長草的炕上，等待烤干成醋曲子。

    還未到燒火炕的時候，吳英玉就開始燒炕，倒讓周大娘好奇不已，還跟周大爺嘀咕：“聽閨女說吳英玉沒討回來小閨女，不會是精神出了問題吧？還沒到冷的時候倒把炕給燒起來了。”

    周大爺一心撲在孫兒的學(xué)習(xí)上，再說男人心粗，哪管別人家生活的細(xì)枝末節(jié)，架著眼鏡研究周志剛的功課，不耐煩的回她：“你管那么多干嘛？要是實(shí)在想知道，進(jìn)西廂去瞧一眼不就完了嘛，那么多話?！?/br>
    沒過兩日，吳英玉又從外面用三輪車載了一張舊床板回來，母女三人費(fèi)心巴力弄進(jìn)了西廂，周大娘就更好奇了：“她不會是……把咱們家房子又租了個人吧？或者……找男人了？不然好好的搬張床進(jìn)來干嘛？”

    周大爺：“你要想知道自己去問啊，跟我嘀咕有什么用？”

    周大娘果然去了西廂，才進(jìn)門就發(fā)現(xiàn)炕上鋪蓋全都卷了起來，鋪著麥草的炕上攤著許多餅子樣的東西，而旁邊的床已經(jīng)支了起來，看起來母女三個把炕騰了出來另作他途，睡到床上去了。

    “吳英玉，你這是在做什么？”

    楊桃正在寫作業(yè)，代替她媽說：“周奶奶，我媽要釀醋醬來買，以后你就可以不用去副食品店買了，直接吃我們家做的?！?/br>
    “你媽……真會做?。俊敝艽竽镆惠呑記]下過田做過別的，圍著灶臺過到了如今，醋醬這種東西一直都是外面買的，倒是知道隔壁田大娘會做，但人家那是自己做來吃的，偶爾送她一碗，她吃著跟副食品店的也沒什么區(qū)別嘛。

    楊杏兒賣力為家里發(fā)展第一位客戶：“周奶奶，我們以前在鄉(xiāng)下的時候，吃的醋醬都是我媽做的，誰都夸我媽做的好呢?！?/br>
    “大娘，您別聽這倆丫頭吹，我就是……想著老做些吃的去買，不如再捎兩樣?xùn)|西也不費(fèi)勁，想想醋醬誰家都要吃，不如做來試試?！眳怯⒂襦烈谎蹆蓚€孩子，向周大娘解釋。

    周大娘半信半疑的回堂屋去了，還跟周大爺念叨：“也不知道能不能成，雜糧豆子的倒是買了一堆回來，我先還當(dāng)她要賣什么新的吃食，沒想到是要做醋醬，要是不成，可別糟蹋了東西?！?/br>
    在周大娘猶疑觀望之中，吳英玉埋在炕上長草里面的醋曲子漸漸開始變色了，從最開始的糧食本色漸漸變紅，最后竟是色紅如老抽，也全部干透了。

    吳英玉拿到鼻子下面聞聞，十分滿意。

    她搬出冬天的腌菜缸來，放在炭爐子旁邊，拿一塊曲餅子搗碎成末丟進(jìn)缸里，再煮一鍋青稞麥子豆子各類雜糧guntang的倒進(jìn)去，還念叨：“青稞要多，這樣做出來的醋醅子比較涼，不容易壞?！?/br>
    惹的楊桃兒直樂：“媽，你這是準(zhǔn)備做成祖?zhèn)鞯?，讓我跟jiejie以后也去賣醋醬？”

    “瞎說！媽沒出嫁前你外婆教我的時候就是這么念叨的，我也就是順嘴一說。”她惆悵的嘆一聲，又正色教育倆孩子：“你媽沒出息只能干力氣活，你們倆好好念書，將來能有大出息?！?/br>
    在她的心里，念好書就等于能有大出息。

    楊桃兒覺得跟親媽去論證書呆子跟有出息還是差距比較大可能會招罵，只能把頭點(diǎn)的跟小雞啄米似的，乖巧無比：“嗯嗯，我跟jiejie一定好好念書！”

    有時候想想?yún)怯⒂衲昙o(jì)輕輕心如死灰，除了找小三子跟督促她們念書長本事，似乎再沒別的盼頭了。

    她們在這邊住了四年了，也不是沒有人給吳英玉介紹對象，有喪妻的看著她生的不錯人又勤快能干，也托人牽線搭橋，只不過全被她給婉拒了，說是要好好拉扯孩子長大。

    第四十九章

    一旦忙起來, 生活之中各種不如意就會被忙碌掩埋。

    吳英玉每天要做了早點(diǎn)出門擺攤，中午賣完了回來再做, 下午還能出去一趟，到晚上才收工。

    家里兩個閨女懂事, 等她回來晚飯也熟了，母女三人吃完了飯，隔個五六天往腌菜缸里投一鍋煮熟的雜糧雜豆，讓缸里的醋頭子持續(xù)發(fā)酵, 差不多一個多月之后, 缸滿了。

    她早在外面找木匠訂了個制醋的木匣，長方形匣, 比棺材要大一些, 四面用木條箍起來, 高低能到她的腿胯，放在炕上，將買來的麥麩倒進(jìn)去，加缸里的醋頭子拌勻，中間挖坑，煮黃米湯加麥麩，濃稠guntang, 倒進(jìn)挖好的坑里, 上面灑干麥麩蓋起來, 上面保暖蓋厚, 每天回來總要拌一遍, 過個十幾天，匣里的醋醅子全部發(fā)熱guntang，nongnong的酸味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