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絕不是慢條斯理的改良，我要的是推倒重來！我要的是一個每個人都能吃飽飯的太史門。一個雖行浩蕩之事卻不必白水伴著心中信念充饑的太史門。一個能將每個人都視做同等珍貴的太史門。”

    “我清楚，前路浩蕩叵測，艱險難堪，可是我要的是，所有人，一起走?！?/br>
    沒有無用之人，沒有人會被放棄。

    一個，也不再丟下。

    他要的，是徹底摒棄世家大姓倨傲與清高的印記，帶太史門走向新生之路！

    多年的宿怨一吐為快，齊廣云眼眸泛紅，長舒一口氣，笑意譏誚：“認(rèn)真講起來，也該感謝幾大世家的家主們。若非這些年他們有意切割，我大概下不了這樣的決心?！?/br>
    齊廣云的話讓梁錦棠心中震撼，他有些明白，為何太史隱早就在關(guān)注自己，而荀韶宜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表示了對他的接納。

    太史隱與荀韶宜作為當(dāng)今太史門實權(quán)人物中不多的改良派，想必已深知門下各種弊端生出的亂象，但們他沒能說服長老團(tuán)同意革新，自身亦無破釜沉舟的決心，是以才將希望寄托在對此一往無前的齊廣云身上。

    如今的太史門是當(dāng)真需要齊廣云這樣破舊立新的凜冽銳氣，可大約齊廣云早年的切身經(jīng)歷使他過于偏激，需要有人適當(dāng)制衡，使他不致矯枉過正，將太史門帶上另一個極端。

    而梁錦棠，就是那個最合適的制衡人選。還是自己主動撞上來的。

    梁錦棠認(rèn)命地輕嘆，淺淺笑了：“你道為何近百年來，東都老世家送到太史門的人越來越少？因為……他們也同樣面臨著，在朝堂上即將后繼無人的困境。”

    接連兩代圣主都在“抬庶族，壓世族”，世家樹大根深，輕易不會垮，可是世家弟子在朝堂上要冒出頭，越來越難。

    世家姓氏成了天子眼中的原罪。

    世家弟子若非出類拔萃，在與同等才智、功勛的庶族子弟同場相爭時，總是更可能被壓下的那一個。正因如此，各家才都不敢再輕易將最拔尖的子弟送往太史門。

    傅懋安臨終之前力保傅靖遙這個旁支子弟接任家主，不過也是抱著一絲僥幸。畢竟旁支子弟身上“青陽傅氏”的印記淡些，出頭相對容易。他是指望傅靖遙在朝堂上一帆風(fēng)順時，尚能為青陽傅氏保下一席之地。

    可傅懋安的夫人、傅攸寧的母親，顯然已看出傅靖遙并不如傅懋安所愿。

    傅靖遙對所謂世家的傳承毫無興趣。

    是以傅夫人才將傅維真送走，否則他留在帝京，將來若非才冠絕倫，也實難有大作為。

    “世家的榮耀也是先祖在戰(zhàn)場上一刀一槍拼回來的，是數(shù)百年來在朝堂上步步為營、嘔心瀝血換回來的，”梁錦棠眼神清明澄定，神色平和，“后世子孫中有不肖者，躺在先人功勛上碌碌無為，這是真；可仍有人在勉力前行，無愧家姓榮光，這也是真。眼下幾位家主，未必如你想的那樣輕松?！?/br>
    不是他們不愿再擔(dān)負(fù)太史門的責(zé)任，而是世家賴以生存的根基已開始動搖，他們，得先自救。

    “好吧，如此說來，大約除了龍椅上那位之外，這世間真沒有誰比誰容易的，”齊廣云攤手，無奈苦笑，“那就……各行其路，各盡其志吧。”

    “現(xiàn)下你已知道，將來若太史門到了我手中，必定也是重用庶族子弟的路數(shù)。屆時你這個扶風(fēng)梁氏，以為如何？”

    梁錦棠微微側(cè)臉，不以為意地笑哼：“所謂世家與庶族之分，本就荒唐。天下大勢，有能者居之。我以為，世家與庶族，該放在一個公平的前提下被衡量，而非舍本逐末，以姓氏斷高下?！?/br>
    君子之爭，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技不如人便甘拜下風(fēng)，這才是堂堂正正的骨氣。不分世家寒門。

    “這算是……你們世家子弟天真的夢？”齊廣云心中隱隱已有敬意，卻還是端著輕諷的笑。

    “或許天真，可這世間若無尋夢之人，許多事，永遠(yuǎn)不會變，”梁錦棠挑眉，“不知你有沒有注意過，這些年朝堂上的許多暗流涌動，就是有人在朝這方向推著走。”

    凡事變則通，通則達(dá)，達(dá)則天下同。

    這些年來，一直有人在苦苦謀求這樣的大同。

    “你是說，有世家子弟在謀求……世家與庶族大同？”

    “何須如此驚訝。俗話說，‘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就連耿直熱血如南史堂，也會出鄒敬這樣的敗類，不是嗎？”梁錦棠勾起唇角，“我本無心朝堂，既如今太史門積弊已深，自是要用人。若你覺得東都老世家欠太史門太多，那無妨就試試，看我能替先祖?zhèn)?，?dān)起多少吧。”

    誠然，太史門已趨沒落，或許再過百十年，就真會如齊廣云所愿，成為一個普通的江湖門派，門下弟子豐衣足食，自得閑云野鶴之樂。那是市井風(fēng)煙中踏實美好的日子，卻恐怕也再無史家弟子的浩蕩之心。

    至少，在梁錦棠的有生之年，他愿盡力，留存這絲風(fēng)骨。

    “齊廣云，你我可合作，也可有君子之爭，各憑本事。且看將來的太史門，會被帶上一條什么樣的路?！?/br>
    “好，”齊廣云笑了，“梁錦棠，我覺著，我大約能與你合作得，非常愉快?！?/br>
    “那既如此，傅攸寧的解藥，拿出來吧?！绷哄\棠神色波瀾不驚，語氣不疾不徐，眼神卻銳利又篤定。

    吔？！梁錦棠怎會知道解藥之事？！

    話題轉(zhuǎn)折太生硬，齊廣云措手不及。

    好半晌之后才傻眼咬牙：“傅攸寧這個笨蛋，連這都跟你說？”

    “我就是忽然揣測，隨口詐一詐，”梁錦棠緩緩起身，笑意森然，“還有，誰準(zhǔn)你背后罵她笨蛋的？”

    齊廣云被他那殺人如麻的眼神盯到毛骨悚然，跳起來就往外疾走：“x的！老子收回剛才的話！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你是朋友！”

    屁的君子之風(fēng)！分明小人！無比jian詐！

    “你這種朋友，扔大街上都沒誰樂意撿，”梁錦棠跟著他出了密室，忍著扭下他腦袋的沖動，咬牙道，“解藥拿來?！?/br>
    “那是我給她備的嫁妝?！饼R廣云回頭丟給他嫌棄的一眼。

    那作死的眼神讓梁錦棠很想一拳將他爆頭：“我的聘禮明日就送到?！?/br>
    “說得跟她樂意嫁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