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這是犯傻，嚴(yán)令我以后萬事一定要趁早逃跑才是?！?/br>
    并且自我差點(diǎn)遇險(xiǎn)后，義父便帶著寨子里的男人整日在山里打獵，足足半年，像篩篩子一樣把歸云十九峰篩了個遍，略大些的野物都給打了去。至今寨子里的老李頭還經(jīng)常巡山打獵，卻從沒見著什么猛獸了。

    王七表示理解：“原來是童年陰影啊?！?/br>
    “不過，有時候你回回頭，也會發(fā)現(xiàn)沒那么可怕不是？”他笑起來：“比如那日你見了我也是立刻跑了，可終是回頭把我救了?！?/br>
    “更何況，人生之中，該來的總歸要來，哪有什么事靠逃就跑得掉的？……”

    又來了……王七人不錯，就是有時候愛說教。

    我繼續(xù)丟石子玩，不再理會他這些老氣橫秋的話。

    ☆、告別

    歸云寨的地形巧妙隱蔽，歸云山有十九座山峰，山勢連綿又挺拔，而寨子恰在半坡山凹處，若從高處經(jīng)過，總有山巒遮擋，不管怎樣哪個角度也看不見這個小小村寨。寨子外圍參差座落著些嶙峋巨石，遠(yuǎn)近呼應(yīng)，恰似個天然屏障掩去了蹤跡。

    寨子里的人也安心過著自己的日子，不想被外人發(fā)現(xiàn)。男人們開墾幾道梯田，時不時打個獵，弄些毛皮和野味，由顧家大哥拿出去換錢換物。女人們散喂些家禽，織粗布做衣裳。小孩子們除了在義父的書塾里念書，整日里只知道瘋個沒完。

    寨子里的人聽說老頭子救了個山外人，還是個大官家里的，便不顧老頭子禁止，想偷偷跟著我去瞧個新鮮。我只好每天在山中兜上幾圈，甩開偷跟在后的尾巴，才能去找王七。我雖拳腳功夫不行，腳下輕功卻是被老頭子逼著實(shí)打?qū)嵕毘鰜淼?，幾個好奇的尾巴見跟不上我，漸漸也失去了興趣，不再追著了。

    然而寨子里的生活終究太過無聊，大家茶余飯后還是挺積極地討論，這大官的兒子將來如何報(bào)答我們，大家一致希望，他能給每個人都送件新棉袍。

    連一向少言寡語不問瑣事的阿原，有天竟也皺著眉頭問我，每天興師動眾地是去見何人。我只神秘一笑，不搭理他，算是出一口從前不被他搭理的惡氣。

    我愈發(fā)覺得，救下王七真是一樁合算的買賣。

    不過月余，王七終于大好了。我便催他趕緊回家去，并且委婉地暗示了一下他別忘了之前提過的報(bào)答。

    王七看著我，表情復(fù)雜。

    良久，他輕嘆一聲：“我此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再來?！?/br>
    ——他仿佛還真的在這個只堆著茅草的山洞里住上癮了。

    不過王七不想回家，我還是有些理解，大概高門顯貴家中難免爭權(quán)奪利勾心斗角，都是一攤子破事，想著都煩。焉知他這次差點(diǎn)丟了性命，是不是就和他家里有些關(guān)聯(lián)呢。但是老頭子說過，人各有命，他總是要回到自己的軌道上去。

    老頭子早有交代，讓王七傷好了不用拜別他，直接下山。

    王七回去這天，我把他送到最外圍的山巒，抓緊最后時間和他嘮嘮些沒人聽的廢話。

    他忽然突兀地問我：“阿輝，你總是說些從書上看到的東西，想不想出去看看山外面正在發(fā)生的事情？”

    我無比遺憾地告訴他：“你以為我不想啊，但是我不能出去啊。我打娘胎里帶了熱病，只有在歸云山里森氣繚繞，加上我義父做些藥丸給我吃吃，才能壓制住。若去了外面，就要發(fā)病，所以我是萬不能出山的?！?/br>
    他“哦”了一聲：“這是你義父說的嗎？”

    我認(rèn)真點(diǎn)頭：“對，你也看到了，我義父是神醫(yī)圣手，他說的話我肯定要聽的?！?/br>
    他不再多說，只拍拍我肩膀，與我告別。

    多么好的一個嘮嗑對象就這么走了。我站在山頂，看著王七慢慢走下山去，消失在林間，心里倒有幾分不舍。

    然而這小子竟是一去不回，我左等右盼，他卻再無音信，說好的報(bào)恩也落了空。

    起先我還嘟囔幾回，老頭子出關(guān)后倒像是完全不在意此事，漸漸我便也忘記了這茬。

    *****

    近來我總覺得周圍有些反常。

    老頭子喝酒的時間少了很多，對我說話總是和顏悅色、慈愛滿滿，讓我覺得這根本不是他。阿原似乎也不總是一個人不見蹤影地練功，時時能在老頭子身邊見到他，兩人總在談?wù)撝裁纯此浦匾氖虑椤?/br>
    偶爾見到顧家大哥，他臉上也不復(fù)一貫爽朗的笑容，表情總是凝重。顧家嫂子如常洗衣做飯，卻時常有些恍惚的樣子，背著我的時候還會暗自嘆氣。

    這天早晨我剛起床，就見老頭子在院子中央背手站著，似乎在看天上云彩。他招手讓我過去：“小六，今天咱爺倆去山外轉(zhuǎn)轉(zhuǎn)，為父帶你吃頓好的?！?/br>
    我有點(diǎn)不信自己的耳朵。

    我長這么大，從未踏出過歸云山一步。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連天氣也不是十分晴朗，為何今日要帶我出去？

    但我知道老頭子不說，我就算問了也沒有用。

    我立即想到一個生死攸關(guān)的問題：“那我出了山，不是會熱病發(fā)作嗎？”

    老頭子一愣，隨即扶額，“哦”了一聲，回屋從抽屜里隨手翻出一顆藥丸來讓我吃下，說這樣就可保我一天無恙。

    我雖沒出去過，但對山外的世界并沒那么好奇。皆因老頭子的藏書種類繁多五花八門，我閑時總愛挑些有趣的看看，再加上書塾里聽講的七七八八，總覺得自己是不出重山、已知天下了。

    當(dāng)今天下，自大膺皇朝最后一個皇帝膺哀帝戰(zhàn)死在鹿野之后，已經(jīng)過了六十余年。大膺裂國，諸侯紛紛稱王，如今大國小國林立，時有紛爭，其中尤以北方魏國和西方楚國疆域廣闊、國力強(qiáng)盛，兩國的國君也皆已自行稱帝。

    不過這些與歸云山中人無甚干系。歸云山處于魏國、雍國和岐國交界，若認(rèn)真考究起來，大約算是岐國治地。然而岐國國力貧弱，既與雍國存在矛盾，又難與魏國叫板，因此一直未曾對歸云山一帶駐兵。而歸云山脈中山巒多陡峭險(xiǎn)峻，難以開墾，且瘴氣彌漫，不適宜常人居住，魏國也并不太看在眼里。因此，岐國無力管、魏國懶得管、雍國樂的不管，歸云山就成了三不管地帶。

    對寨子里的人來說，隱居避世，過自己的小日子，每日至多cao心雞鴨下沒下蛋、梯田里缺不缺水，山外世界亂糟糟的風(fēng)雨便任由他去。

    誰又想出山去呢？

    *****

    但想到有好吃的，我還是雀躍。

    我們一老一小腳力都挺快，不走地面，只從樹枝間騰躍。老頭子在一旁看著我步法，很難得地欣慰道：“嗯，看樣子為父把你教得不錯，這身手應(yīng)該足夠逃命用了。”

    我覺得好笑：“這深山老林的，有誰來要我一個小丫頭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