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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張著嘴,訥訥的:“殺雞……什么猴?” “嚇唬猴?!?/br> “我……我是那個雞?你是那個猴?” 總算明白了。潘小園對他有不少愧疚,耐心把事情解釋得直白明了:“當(dāng)然他這次沒真殺你,但要是我不答應(yīng)他,他遲早會再找你麻煩,而且比這次更狠。所以我方才說的計劃對我倆都好,你先寫一封休書,騙得他放心,我這邊盡力拖延,等……” 武大一聽寫休書,條件反射般就不干,大腦袋搖得快掉了,牽動屁股上傷勢,齜牙咧嘴的,還不忘大聲反駁:“娘子你說岔了,我不寫休書,我要跟你一輩子……” “別傻!咱現(xiàn)在是拴在一根繩上的倆螞蚱,哪能去跟大象討價還價?你放心,我不會去嫁西門慶,只是先把他哄安生了,騙他的。他以為我會乖乖跟他,就不會再為難你啦?!?/br> 武大茫然搖搖頭。他一下子被灌輸了這么多超出三觀的東西,感覺有些懵。從成親開始,娘子就對他冷言冷語冷后背,三天兩頭的要休書,他不給;后來娘子脾氣變好了,休書的事也少提,可仍然能感覺到她和自己一點也不親——他雖然傻,可又不是木頭人!現(xiàn)在倒好,她又換了個理由討休書,誰知道是不是耍他呢? “娘子,你、你保證,那休書不算數(shù),等我兄弟把這事解決了,你……還會來跟我過日子,是不是?你會給我生兒子,是不是?” 潘小園微笑著一路點頭,等聽到武大最后兩句問話,她的笑僵住了。 她倒是想繼續(xù)點頭敷衍,但武大不是西門慶。在這當(dāng)口,實在是沒法昧著良心跟這個男人海誓山盟。 硬著頭皮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哪怕你先寫個格式不對的,我先拿去充數(shù),然后……” 武大卻一下子看出了她臉上那一瞬間的踟躕,一顆心像跌到了冰窖里。 成親那天,賓客不多,但嘻嘻哈哈的戲謔卻不少,主題只有一個:“大郎,你娶了這么個美貌媳婦,以后可得看緊了,不然……哈哈哈哈!” 也有好心人提醒他,給他上課:“大郎,如今你是有家的人了,得拿出些一家之主的架子來,這女人啊,不管是不服帖的,你要是還這副德行,那可就別怪她……嘿嘿,被什么風(fēng)流才子刮走啦!” 當(dāng)時的武大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這話聽在耳朵里,只給他一種迫切的認(rèn)命感。 可現(xiàn)在的武大不同了,嘗過了挺直腰桿做人的滋味,又怎么會回去做那只縮頭烏龜? 他猛一抬頭,小豆眼里帶著些質(zhì)問,倔強地說:“好,這些事你瞞了我多久?那西門慶要做什么壞事,怎么你知道得那么清楚?你才是把我當(dāng)猴耍!” 這傻子不記事!潘小園又氣又笑,反駁道:“當(dāng)初是誰跟你說,離西門慶遠(yuǎn)點,別跟他做生意?誰又把這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我要是有意瞞你,還會今天跟你掏心掏肺的說這么多?西門慶本來想把你揍得半死不活,直接按手印,還是我沒讓!” 武大語塞,想不出反駁的話,卻依然覺得不對。他什么壞事都沒做,憑什么事情會鬧到這一步!憑什么西門慶單單欺負(fù)到他頭上! 心里一急,娘子平日溫柔耐心的樣子全忘了,滿腦子就剩下她成親伊始的那張冷嘲熱諷臉,武大絕望了,全身上下都竄出了和他體型不般配的火。 說話也結(jié)巴了:“你……你你、好……早就叫你別瞎出門,別惹事,你不聽,非要賺什么大錢……這下攀上高、高枝兒了,就想把我一腳踹了!我我……你們都欺負(fù)我……” 一張脹紅的丑臉,額頭脖頸上暴出青筋,短粗的手捏成拳頭,過去三十年受到的所有壓迫都涌到了臉上。潘小園忍不住后退了退,深呼吸,今天的目的是跟他攤牌談判,不是吵架鬧翻。 “好好,怪我,你怎么想都成。現(xiàn)在西門慶把咱倆的命捏在手里,你倒是給出個主意,不簽休書,還能怎么著?大郎若能給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我給你跪下道歉都成!” 武大哪想得出來,更覺得是娘子有意氣他,砰的把門邊的棒槌一摔,氣呼呼的往外走,一邊說:“好,好,我和你們爭不得!我的兄弟武二,你須得知他性格;等他回來,饒不過你們!你若肯可憐我,早早斷了這個念頭,他歸來時,我都不提!你若非要什么休書,待他歸來,卻和你們說話!” 這時候想起他兄弟了!潘小園連忙追出去,叫道:“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兄弟要是回來,正好去請他教訓(xùn)那個西門慶……喂,喂,你去哪兒?” “回去睡覺!不跟你說了!” 武大踩著新生的嫩草,腳步重重地把她甩在后面,頭一次自覺自愿地回到了自己那個小臥室,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在里面喘粗氣。潘小園追了上去,按捺住拍門的沖動,心想由他吧,靜下心來過一夜,興許就想通了呢。 這一夜過得頗不舒坦。她覺得自己還是急躁了,武大已經(jīng)開始覺醒,不能再用哄小孩的語氣讓他做這做那。她睡不著,干脆扯出以前的炊餅賬本,翻到一張干凈頁,在紙上劃拉出重點要點,決定明天跟他好好講道理。腦子里籌劃著措辭和語氣,終于在下半夜睡著了。 等醒來已經(jīng)是天光大亮。迷迷糊糊的穿衣下床,就覺出房子里不同尋常的寂靜。叫了兩聲“大哥”,沒人答應(yīng)。 潘小園一個激靈,全醒了。一邊系衣服,一邊樓上樓下跑了一遭。房間里除了她,連個鬼都沒有! 趕緊上簾子,推開門,陽光呼的一下灑進來。她瞇眼看了看那熟悉的紫石街,茶坊、銀鋪、馉饳鋪,紙馬鋪、冷酒店,地上鋪著青石板,路上行著百家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唯獨缺一個武大。 銀鋪姚二嫂見她開門,奇怪地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欲言又止。旁邊吱呀一聲,茶坊門開了,王婆端著個茶壺,急赤白臉地上前,半是責(zé)備,半是慌張:“六娘子,你家大郎清早就上衙門去了,氣哼哼的什么也不說,我們鄰居都攔不?。 ?/br> 潘小園頭皮一緊,脫口問:“他、他去衙門?” “是啊!”王婆冷冷回答,“還說什么提刑院靠不住,他就要去找知縣大人!”末了,又向她投去一個懷疑的眼神,意思是西門大官人的事兒,娘子不會在玩什么貓膩吧? 潘小園什么都顧不得說了,撒腿就往縣衙跑。老遠(yuǎn)就看見門口圍得水泄不通,占了幾乎半個縣前廣場。武大慣常賣炊餅的那個角落都被擠得無從下腳,五六個衙役在維持秩序,幾條流浪狗沖著人群汪汪的叫。 潘小園再想往里面走,就被幾個五大三粗的的衙役攔住了:“升堂呢,閑人免進!” “我、奴家是、是武大郎渾家……” “那也不讓!邊上呆著!喂,別跟那些老爺們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