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老夫人院中空蕩蕩的，下人都被安排到了別處，院外連個守門的沒有，北屋里，眼眶紅腫的麗娘蹲在床前，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對那平躺在錦被中，低低呻吟的老婦，勸道：

    “娘，您就先用藥吧，老爺已經(jīng)去找大少爺和二少爺，想必等下就回來了?！?/br>
    面色發(fā)青的老夫人哼哧哼哧地呼著氣，閉著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我、我要見我的孫子，見不著人，別想……哄我吃藥，我就是病、病死了，也不要你們這些不孝的東西來管！”

    正當(dāng)她再要勸時，卻聽門聲響動，屋外一陣腳步聲，讓麗娘眼皮跳起，片刻后，當(dāng)門簾被撥開，看見隨著房喬身后走進來的兩人時，眼神微變，端著碗的手抖動了一下，guntang的藥汁灑出些許在她手背上。

    遺玉聞著屋里nongnong的藥味，目光從墻角人高的五彩瓶器上，移到一旁熬著藥的爐子上，再至墻面掛著的金銀富貴錦簾，最后才落在蹲在床邊，抬頭看著他們的婦人臉上。

    沒有意外和驚訝，只有微微的愣神，而后她便一副驚喜之態(tài)，回頭對著床上臥病之人，哽咽著失聲喊道：

    “娘，您看、您快看，是大少爺和大小姐回來了！”

    床上靜躺的房老夫人緩緩睜開雙眼，懷疑地扭頭去看，這老婦眼神好的出奇，隔著兩丈，便能將人看個清楚，見著門內(nèi)立著的三人，眨了眨眼睛，把盧智上下掃了一遍，窺得盧智的長相七分肖那早已仙逝的房老太爺，讓她一眼便能確認。

    在遺玉的注視下，她臉色從不耐變成驚訝，最后化為狂喜，她激動地向他伸出一只手，呼哧著氣，喚道：

    “孫、孫兒，果真是我的孫兒、我可憐的孫兒，快、快來祖母這里！”

    第291章 我讓你們高興

    盧智看著那滿臉病容，卻猶帶富態(tài)的老婦在麗娘的攙扶下坐了起來，略顯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那只顫巍巍的手努力伸長了，就像是再往前一些，就能抓住他一般。

    “孫兒、你怎么不過來……你過來點……”

    一日沒有進食的老婦，說話聲音能有多少力氣，只是連喊了兩遍，便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房喬連忙跑上前去彎腰給她順氣，眼眶亦是泛紅，他扭頭提醒一動不動的盧智和遺玉，“快過來啊?！?/br>
    麗娘眼中帶淚，沖著門內(nèi)的兩兄妹道：“老夫人就是睡著了，都在念著你們，大少爺，大小姐快過來看看吧，好讓她趕緊吃了藥，別耽擱了?！?/br>
    在這屋里，遺玉和盧智就仿若是融不進角色的旁觀者一樣，看著床前望著這邊既哭又喊的三人，就像是在看一場鬧劇一般，滿腹荒唐。

    十幾年前，就是這三人害的他們母子流離失所，吃盡了苦頭，而今，卻各個都有臉張口讓他們“快過來”。這招魂一樣的喚聲，讓遺玉的胃中一陣翻騰，若她還是一個傻子，若盧智不夠爭氣，他們?nèi)缃裼謺窃鯓右桓惫饩埃@些自私的人，都想過嗎？

    沒有讓他們等久，盧智便在房老夫人欣喜的目光中，大步走了過去，還沒到床邊，便被她扯住衣衫，他很是配合地伸出雙手來讓她握住，順勢在房喬讓開后，坐在了床邊。

    遺玉依舊站在原地，看著盧智側(cè)臉上露出的笑容，感覺到他身上隱隱散發(fā)出來奇怪的情緒，暗自皺眉，他太冷靜了些，尤其是看見麗娘，竟然會一點反應(yīng)都沒。

    同樣對他的舉動意外的，是面帶不解的房喬和輕皺了一下眉頭的麗娘。

    “孫兒，我的好孫兒，祖母可算是見著你了，”房老夫人緊緊攥住盧智的兩手，渾濁的眼中留下幾行淚水，到底是有些病糊涂了，見著這模樣眼熟的盧智，撈著呢喃了好半天，才猛地問向站在床邊的房喬：“不對，我有兩個孫兒呢，這才一個?！?/br>
    麗娘連忙接口：“娘，二少爺有事不能來，大小姐可是來了，您看，就在那站著呢?！?/br>
    她伸手指向遺玉，眼中帶著親切和喜色，好像壓根不記得，眼前的小姑娘，便是個把月前，害她在東都會的街頭當(dāng)著眾人的面挨棍子的。

    得，她還是個湊數(shù)的，難怪房喬非要她也來，房老夫人指名要兩個，找不到盧俊，那便算上她了吧，遺玉暗暗自嘲。

    房老夫人從看見盧智起就沒有移開過的目光，總算是舍得住別處看一看，她擠去眼中淚水，模模糊糊辨清楚遺玉的模樣后，臉色當(dāng)即一變，像是一下子就清醒了一樣，連剛才還有氣無力的聲音都提了個調(diào)：

    “混說！哪里來的大小姐，我就兩個孫子，你們瞧瞧她那模樣，怎會是我房家的骨血……”

    盧智臉上笑容頓時收斂三分，扭頭去看遺玉，剛巧看著她翻了個白眼，心下好笑，擔(dān)心和壓抑的心情消去大半。

    房喬解釋道：“娘，這的確是您的孫女，是兒子的長女，只是當(dāng)年在府里還未出生罷了。”

    長女二字出口，麗娘臉上漂亮的哭相滯了一滯。

    房老夫人又拿眼神掃視了遺玉第二遍，目中漸漸露出不屑來，張張嘴又忍住到口的難聽話，選擇對遺玉視而不見，轉(zhuǎn)向盧智，繼續(xù)軟聲道：

    “祖母看見你……就大好了，我讓下人去給你收拾院子，都給你們哥倆留著呢，是鄰院，這后邊挨著小花院子，你們?nèi)羰茄伺笥褋砑依?，正好在那里消遣……?/br>
    她從昨日暈倒后，醒來便鬧著要孫子，房喬不得法，掐頭去尾講了一些盧智的事情給她聽，因此，對眼前這長孫，她還是有一絲兒知道的。

    房喬接過麗娘手中的藥碗，看著母親一臉高興的說話，心中一嘆，正要喂藥，卻見一只手伸過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將藥碗放在盧智的手里，看著這失散了十三年，如今出色的讓人挪不開目光的長子，哄著老夫人喝藥：

    “來，這藥不燙了，您先喝了藥再說，身體早些好才是真。”

    房老夫人聽話的張嘴任他一口一口地喂下，只是眼神不離他，離他們遠遠的遺玉，不動聲色看著眼前這幾乎算得上溫馨的一幕。

    房喬沒見過盧智這副親近的態(tài)度，一時目光有些恍惚，麗娘絞緊了袖中的十根手指。

    將一碗藥全數(shù)喂下后，盧智一邊拿手背給房老夫人沾去嘴角溢出來的藥汁，一邊笑著問道：

    “您現(xiàn)在高興么？”

    房之舞還是個孩子性的，房老夫人哪曾受過孫子輩的這種體貼相待，將不安和心虛拋在一邊，暗嘆這孫子是個識大體的，笑瞇瞇的點頭，呼哧聲也小了許多：

    “祖母高興著呢?！?/br>
    “那您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