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青陽縣放榜的日子。

    二月初一，盧氏寅時三刻就起穿戴好去起灶做早飯，后來兄妹三人也陸陸續(xù)續(xù)起了，都梳洗好后，盧俊去院子里喂牛，盧智則接過了盧氏做飯的活，好讓她去幫遺玉梳頭。

    卯時一刻，一家四口吃罷早飯鍋碗刷好，院子打掃干凈、菜圃里澆過水、雞也喂過之后，盧氏拎上囊袋同盧智一起“咔咔”兩聲將兩間屋子落了鎖――盧家人要去青陽縣看榜了。

    盧家的大黃牛比起幾年前強壯有余也穩(wěn)健不少，一路拉著四個人小跑也不見吃力。

    盧俊坐在前面趕著牛車，車上盧氏一邊同盧智打趣，一邊還不忘摟緊靠在她懷里因起的過早這會兒開始犯迷糊的遺玉。

    “智兒，可有擔(dān)心今次榜上無名？”

    “娘放心，兒子怎地也要讓您做那兩身衣服派的上用處才是?！?/br>
    “這要是中了，初八就要往長安去了，娘給你準(zhǔn)備的衣服也不曉得夠不夠穿?！?/br>
    “夠的了，入試到春闈放榜滿共也就三個月，屆時無論如何是要歸家的?！?/br>
    說起來，雖對盧智才學(xué)很有把握，但真當(dāng)一家人擠在青陽縣城衙門口的人群中等待放榜的時候，臉上神色最為輕松的卻還是盧智本人，就連兩世為人的遺玉此時也不免心中犯揪。

    “俊兒，你力氣大眼神也好，等下那張榜的出來，你且擠到前面去仔細尋了你大哥名字?！北R氏交待盧俊道。

    “唉，我一準(zhǔn)把大哥名字從榜上找出來，”盧俊應(yīng)聲道，說完還怕盧氏不放心，又補了一句：“您就放心罷，上面有沒有大哥的名字，我都給他找出來！”

    “渾說！上面怎么能沒你大哥名字。”盧氏這會兒本就有些緊張，再被盧俊這么一攪合，就怕起萬一來，巴掌便毫不留情地落在他后腦勺上，“若是上面沒你大哥名字，那必是你看花了眼！”

    “我怎么會看花眼那，我眼神兒最好了，要是真沒大哥名字，那肯定是他沒考上――哎喲，娘您又打我！”

    兩人這邊鬧著，那朱漆衙門大門卻在這時被慢慢推開，八名灰衣衙役小跑出來開始喝令四周民眾散開，等到在衙門一旁的墻面前余出七八步的空地之后，又有一個身穿深棕官服的縣衙主簿手捧一托卷從門內(nèi)走了出來，由兩名衙役護著到了那面墻前站定，才將手中榜書交由兩人一起展開，張貼在了墻面上。

    等到那主簿又在衙役的護送下退回衙門口，才高喝了一聲：“探榜！”

    本來攝于官府威嚴(yán)不敢上前的民眾這才一股腦地蜂擁而上，盧俊順勢就躥進了人群里，盧氏卻一手拉著遺玉一手拉著盧智反朝后退去，只剛那主簿話音一落身邊擁擠一陣，現(xiàn)在人都跑到前面去了，母子三人頓時四周一空。

    “怎地還不見回來，找個名字這樣難么！”三人剛退到衙門對面客棧前的一棵老樹下，盧氏便開口道。

    “娘，二弟才剛剛擠進去?！北R智嘆了一口氣，任由盧氏攥緊了他的一只手。

    “是啊娘，人這么多，二哥哪能這么快出來?！边z玉插嘴道，她倒是沒有盧氏這樣擔(dān)心，對盧智的能力她是九分信任的，剩下一分也只是擔(dān)心有什么意外而已。

    盧氏聽了他們的話點點頭也不再說話，只是微踮著腳尖，雙目直直地瞅著張榜的那邊，似乎這樣就能讓她從那一大群人中尋出盧俊的身影來。

    遺玉看著街對面擁擠的人群，耳中嘈雜的聲音里尚能分辨出幾聲尖叫和哭喊，難免想起自己高考后在孤兒院門口的小報亭里用公用電話查分?jǐn)?shù)的事情，那個時候自己的心情大概也是同眼前這群學(xué)子一樣，心中充滿了期盼和擔(dān)憂的，等知道結(jié)果之后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娘！”尚未到變聲期的盧俊，音色清亮，在這喧鬧的街上第一時間傳到了遺玉的耳中，緊接著她只覺身邊人影一晃，盧氏已經(jīng)快速沖了過去，一把扯住剛從人堆里掙扎出來的盧俊。

    “怎么樣！尋著沒！”本就被人群擠的七葷八素又被各種氣味熏得五迷六道的盧俊，被盧氏這么猛地一扯，別說是答話了，方向還找不著呢。

    “你倒是說話?。∮袥]有看見你大哥名字！”盧氏這會兒也顧不上她小兒子尚且衣發(fā)繚亂，見他呆愣地樣子只恨不得再賞他一巴掌鍋貼才好。

    樹下的遺玉和盧智見此連忙上去攔了，盧智道：“娘，容二弟喘后氣先?！?/br>
    “...娘！”好不容才緩過氣的盧俊，沖著眼前一臉期待之色的三人，嘴巴一咧露出一口在遺玉常年監(jiān)督下潔白發(fā)亮的牙齒，高聲道：“娘！兒子跑的可是最快的了！誰都沒能把我擠開去！”

    遺玉見到他二哥這幅傻樣，眼角一抽撇過頭去，果然下一刻就聽一聲悶響伴著盧俊地哀嚎響起。

    “叫什么叫！趕緊說！”雖然見他樣子心中已放下八分，但還是想親口聽到實信兒的盧氏一巴掌蓋了過去。

    “嗷！娘您又打我！”盧俊后腦一疼臉上帶了三分委屈，但又見盧氏大眼一瞪，生怕再挨上一下的他連忙搶聲道：“有有有！有大哥名字，還是最前面呢！哈哈，我一去就看見了......”

    只說到這里，后面他邀功的話卻是沒人再聽了，盧氏一把攬過身邊已經(jīng)同她一樣個頭的盧智，大笑道：“好兒子！娘的好兒子！”

    “我就知道大哥一定能中！”遺玉也在一旁笑瞇了眼。

    一家人在這邊樂呵的時候，那頭人群中卻是被抬出來了好幾個暈倒的人，有是因為名落孫山而受不了打擊的，有的卻是因為榜上有名而激動的，但不管怎么樣，各州縣的解試也都已經(jīng)正式結(jié)束了，上榜者可以準(zhǔn)備著進京拜訪司貢，沒上榜的就只能等來年再試了。

    盧家四口回到家后，不少鄰里都前來打聽了盧智解試的結(jié)果，聽聞他得中之后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卻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趙村長甚至還跑回家殺了一只公雞送來，言語上對盧智也不同以前那副看待孩子的態(tài)度，反而多了幾分敬意。

    村中似乎因為盧俊即將入京趕考一事，氣氛變得略顯怪異起來，可盧氏卻暫時沒功夫品味這其中隱含的意味，她正忙著替盧智盧俊兩兄弟準(zhǔn)備細軟，因這次實是兄弟二人第一次獨立遠行且時日過長，饒是在盧氏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兄弟二人的一應(yīng)衣物銀錢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也是四天后的事情了。

    二月初六，盧智入京趕考的前一天晚上，除了憨吃信長的盧俊外，盧家另外三個人這夜都沒有睡好，盧氏睡不著，半夜便起身去了院中，又遇見同樣從屋子里出來的盧智，兩人就在院子里交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