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不似那些兵士，大有奇癥。若真遇到救不得的，豈不白費功夫？”

    “生老病死乃是天定，宋國可有能醫(yī)百病的神巫？比宋巫強上幾分，還不夠嗎？”楚子苓微微一笑，“還是說，右?guī)煵恍盼倚g法通神？”

    他自是信的，若非如此，也不敢冒然向君上舉薦。須知這女子可是從楚宮潛逃，被他偷偷帶出的。

    面上表情舒緩下來，華元又道：“你真有把握？”

    “有?！背榆叽鸬煤喚?。

    “也罷?！币姞?，華元也不糾結(jié)了，“既然君上允了，就先如此行事。不過汝平日還是當住在宮中，多為君上、公族效力才是。還有，汝身邊無人侍奉，吾會挑兩個伶俐的，隨汝一同入宮?！?/br>
    這就是要在她身邊放個眼線了？楚子苓并未拒絕。如今除了田恒外，她也沒什么可信的人了，與其現(xiàn)找奴婢，還真不如借助華元的力量。至少這人是她的舉主，只要腦子沒壞，就不會隨意害她。

    見她又乖順起來，華元捻須笑道：“至于那私宅，也不必掛心，吾會派人幫你安置?！?/br>
    “有勞右?guī)?，私宅之事，交給田無咎即可?！背榆咝χ鸬?。

    華元嘴角抽了抽，他也算有識人之明，哪會不知那大漢看似粗率，卻頗有心機？不過想想，這兩人一路出逃，日夜同車，關系怕也不簡單。既然如此，不如照拂一二，讓這巫醫(yī)更盡心效力才好。

    于是，華元又堆起了笑容：“自無不可?！?/br>
    當晚，在華元的安排下，楚子苓去了一趟宋公賜下的宅邸。此處離宮城有些距離，但也不算太遠，位于貴族區(qū)的邊界，隔著不遠就是坊市。也不知是宋公的意思，還是華元的意思。不過對于這個小院，楚子苓極為滿意，當初她想置辦的私宅，也不過如此了。

    “右?guī)煹故谴蠓?，仆役都給你配齊了?！碧锖汴P注點不在宅邸，而在宅中之人。好在華元送來的仆從不算很多，算不得嚴防死守。

    “我會盡快出宮，備置藥材……”

    楚子苓還想說什么，卻被田恒打斷：“不忙，宋公為重?！?/br>
    雖然有出宮診治的機會，但是想要在宋國立足，光靠國人那幾張嘴是不夠的。再怎么寬厚，宋公才是宋國之主。不能亂了主次。

    楚子苓聽明白了田恒的言下之意，輕輕嘆了口氣：“我曉得了?！?/br>
    只盼宋宮之中，不似楚宮那般詭譎吧。

    ※※※

    第二日一早，楚子苓就在侍婢的服侍下，換好了衣衫，繪好了巫紋，前往宮中。

    身為巫醫(yī)，她先去的，自然還是宮中巫舍。與楚宮不同，宋宮的巫祝并非男子，而是個年過半百，頭發(fā)花白的老嫗。許是太過蒼老，面上巫紋已經(jīng)同皺紋融為一體，只要張嘴就微微抽動，倒顯得更為可怖。

    那老嫗一雙渾濁眸子，盯著楚子苓看了半晌，方才開口：“楚女可通殷語？”

    殷商古語，甲骨金文，都是巫者要研習的東西。在楚國，有些巫者怕露怯，不敢提此事，宋國的大巫卻不會。所有殷商遺留下來的東西，都是由她們傳承，從史到祝，從占到醫(yī)，無一不包。

    “不習殷語，只通巫山咒?！闭f著，楚子苓又把這句話重復了一遍，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能聽懂的語言。

    那老嫗打量她片刻，才又開口：“聽聞楚女施術，外人不得觀？”

    這也是她給宋公看病的最大問題。給一國之君治病，若是不能觀瞧，出了問題，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但若此刻拆穿她的金針之法，萬一有人聯(lián)想到楚國那個刺鬼之巫，又是麻煩。

    幸虧這個問題，楚子苓事先也有考慮：“若是巫祝心有疑慮，可隔著紗屏觀瞧?！?/br>
    自殷商起，巫者就開始應用骨針、砭石。楚子苓不清楚宋國的醫(yī)療水平，但是指望徹底瞞住并不現(xiàn)實。紗帳依舊是最好的法子，能夠掩蓋一部分手法，也不至于讓人懷疑。

    臉色紋飾太濃，遮住了表情，那老嫗只是微微頷首，便站起身來：“請楚女隨吾來?！?/br>
    巫祝竟然親往，著實讓楚子苓有些吃驚。這是下馬威，還是對她不夠放心？然而對方已經(jīng)起身，她也只能跟上。

    身上帶了太多玉飾，那老嫗走起路來，環(huán)佩玎玲，響成一片，反倒壓住了腳步聲，就像一尊偌大的神像，在寬袍下緩緩飄動。

    這詭異的身姿，使得一路宮人全都跪倒退避，到了寢宮，宋公更是親自迎了出來：“未曾想巫祝親來，有失遠迎?！?/br>
    讓一國之君迎到殿外，還算失禮？楚子苓也是直到此時，才確認這老嫗在宋國的地位。宋國崇巫，實不亞于楚國。

    她一個外來的楚巫，能博得他們的信任嗎？

    “大巫也來了。”宋公依舊一副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對楚子苓笑道，“今日診病，便托付大巫了?！?/br>
    他也聽華元說過這楚巫的看診之法，還是頗為好奇的。竟然不問就知身上病癥，難道就不會猜錯嗎？或是他腹中也生有蟲？

    在車隊時，還能用打蟲藥糊弄，但宮中，就必須展露手腕。楚子苓道：“還請君上伸手，吾要問脈。”

    問脈是何意，宋公并不明白，但是對于華元推薦的大巫，還是極為信賴的，自自然然伸出手，讓楚子苓細診。

    切過寸口，又查五官，只花了片刻功夫，楚子苓就道：“敢問君上，是否心下常痛，食欲不振，畏寒肢冷，偶有便溏？”

    宋公訝然的睜大了眼睛：“真神巫也！”

    他的病，身邊伺候的可能知曉，但是剛從楚國而來的巫醫(yī)，是萬萬不可能知道的。只這一問，足見術法。

    他的脈象實在好認，正是肝氣犯胃，邪干胃脘，當心而痛。治療胃脘痛，也有不少方子，楚子苓看了眼一旁端坐的巫祝，才讓人直起屏風，請宋公躺在了榻上。

    “吾欲施法，還請君上閉目。”

    也許是知道巫祝就在身旁，宋公倒也無甚戒心，閉目屏息。并未用簪中九針，楚子苓取出從楚國帶來的毫針，消毒之后開始施針。治療胃脘痛，需用中脘、內(nèi)關、足三里，可是說是腹到手再到足，如何也無法掩飾，還不如大大方方施展出來。

    針灸的同時，楚子苓也不忘背誦相應的章句，以增添施術的神秘性，足足半個小時，才做完了一套療程。收針之后，紗屏撤去，宮人進前，替宋公穿上衣袍。楚子苓則道：“每日一次，七日為一循，還請君上明日再診?！?/br>
    也是第一次在這等清爽的環(huán)境下治病，宋公摸了摸腹部施術之處，笑道：“但憑大巫吩咐?！?/br>
    就算上了年紀，那笑容也威力不減，足令女子春心蕩漾。然而屋內(nèi)兩位女巫都面色肅然，躬身應是。

    直到退出寢宮，楚子苓緊繃的心神仍舊無法疏解。那老嫗從始至終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