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巫齒的弟子湊上前來，頗為憂心的進(jìn)言道。

    今日這場爭斗，眾人全都看在眼里。那巫苓目中無人，毫不把身為許氏私巫的大巫放在眼力。若換個時候，他也許能動用威信，輕易除掉不敬之人。偏偏巫苓手法高妙，竟然須臾救回了小君子的性命。這下那新巫就成了許氏座上賓，若是想對他們不利，甚至取而代之，豈不麻煩？此等隱患，還是當(dāng)盡快鏟除才行！

    誰料那眼簾微垂的老者，反問一句：“汝是巫醫(yī)嗎？”

    弟子一怔，趕忙道：“自然不是?！?/br>
    “那汝怕甚。”巫齒撩眼看他，“吾等乃是私巫，祝、咒、占才是立身之本。那女子可會？”

    弟子頓時說不出話了。那女人哪里像個巫者？施法時既不唱咒，也不起舞，就簡簡單單用針一刺，怎么能顯出本事？這樣的手法，會占祝才是有鬼！

    “她之?dāng)?，不在吾等，而在游巫。派個人，把今日之事，告知巫湯。”巫齒森森一笑，黑牙盡露。

    那弟子打了個哆嗦，已經(jīng)知道大巫的打算了。巫湯可是郢都最有名氣的巫醫(yī)，平素只做游巫，不受供奉，還能置下大宅，不正是因?yàn)橹尾〉氖侄巍Ｈ缃裼置俺鰝€巫醫(yī)，且手段高明，怕會讓他睡不安穩(wěn)。如此一來，不就禍水東引了？

    “小人懂了。”弟子趕忙答道。

    那巫齒卻未就此罷休，又吩咐道：“派幾個人，盯著那女子，不論取用了什么，都要細(xì)細(xì)報上。”

    那弟子精神一振：“可是要窺她巫法？”

    說起來，那女子實(shí)在不夠謹(jǐn)慎，在巫舍中就敢施法。別說大巫，就連他們這些從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巫齒并未作答，只是輕輕擺了擺手。弟子心領(lǐng)神會，退了出去。

    沒了閑雜人等，巫齒唇邊露出一抹森森笑容。這次讓家主請人，著實(shí)大妙。他在許氏的地位，又能穩(wěn)上十載了。

    ☆、第十六章

    巫苓已去了二日。枯坐房中，鄭黑肱只覺心神俱亂。難不成許偃把她留在了府中？或是因診病不利，被責(zé)罰問罪？他當(dāng)日就不該放巫苓去的！

    猛地起身，他似要奪門而出，下一瞬，又頹然止步。他是個質(zhì)子，質(zhì)子怎能得罪楚國上卿？也許巫苓只是被留下來了，她術(shù)法高深，又豈會失手……

    目中一酸，鄭黑肱顫巍巍又坐回了席上，久久不言。

    “阿姊，那人怕是不會回來了！”另一廂，伯彌滿面喜色，湊在榻前。

    那日飲宴，她著實(shí)心灰意冷，密姬更是回屋就病倒了，連榻也下不得。誰料峰回路轉(zhuǎn)，巫苓竟然被許偃請了去，且一去不回。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伯彌自然要給密姬通風(fēng)報信。聽聞喜訊，密姬應(yīng)當(dāng)也能早日康復(fù)，重新奪回公孫的寵愛吧？

    “當(dāng)真？”聽到這消息，密姬果真強(qiáng)撐著坐起身來。

    “可不是嘛！侍奉的小婢偷偷告訴奴的，公孫兩日都未好好用飯了，一副憂愁模樣。那巫苓定是回不來了！”伯彌說的極為篤定。若非那賤婢一去不返，公孫怎可能傷心至此？

    密姬臉上頓時露出喜意：“快，快給吾梳洗！吾要陪在公孫身邊！若公孫意轉(zhuǎn)，吾定要留你在身邊！”

    這是答允她，讓她一同服侍公孫了？伯彌心中歡喜，趕忙上前，為她梳發(fā)涂脂。只要密姬重新獲寵，她在府中便有了立足之地！

    ※※※

    本就陰森的巫舍中，又多出了些盆盆罐罐。巫齒細(xì)細(xì)看去，只見里面全是蝎蟲，蜿蜒蠕動，讓人毛骨悚然。

    “都在里面嗎？”挨個看了一遍，巫齒才開口問道。

    “小人日日盯著，一樣不少！”弟子答的肯定，又補(bǔ)了句，“她還要了些蜜，不知是用藥，還是自己吃的……”

    巫齒卻道：“定是入藥！速去取來?！?/br>
    蜜可是巫者必備之物，能合百藥。那女子根本不講究飯食，難不成還能討蜜來吃？

    那弟子應(yīng)聲退了下去。巫齒盯著面前的東西，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出幾分動容。只三天時間，小君子的病癥就全部消退。不再夜驚，更無抽搐，這是尋常巫者能做到的嗎？更讓人驚奇的是，那女子并沒有用咒！身為巫者，巫齒其實(shí)比尋常人更清楚，不論是咒術(shù)還是占卜，靈驗(yàn)的幾率并不很大。真正管用的，是一代代巫者傳下的“秘法”。用什么草藥，用什么血骨，用什么金石，乃至砭刀、推按、吸吮……這些，才是巫者傳承的要務(wù)。

    而那巫苓，必然得了秘傳。而且全無心機(jī)，不知保密！

    這簡直是入寶山啊。巫齒只是派了幾個弟子悄悄盯著，又買通了奴婢，就得來了對方使用的藥劑。其他不過是分量和用法的問題。可恨那游俠盯得太近，沒法窺探施術(shù)手段，否則他定能學(xué)來十成！

    心頭又是興奮，又是懊惱，讓巫齒那張木然的老臉，都有了幾分人色。然而正想著要怎么繼續(xù)套出“秘法”，便有弟子闖了進(jìn)來。

    “大巫！那巫苓似乎要走了！”

    什么？巫齒驚得起身，這就要走？家主就不多留她幾日嗎？

    全然忘了數(shù)日前的言辭，巫齒厲聲道：“小君子尚未病愈，怎能放她離去？”

    “她說，還會回來，呃……復(fù)診……家主不便強(qiáng)留……”弟子嚇了一跳，趕忙接口。

    能回來就好。巫齒松了口氣，又恢復(fù)了往日高深莫測的神情。過了片刻，突然問道：“巫湯那邊，可知曉了？”

    “已有人暗地傳話?！钡茏有⌒牡?，“要緩一緩嗎？”

    他也察覺了大巫對于那巫苓的重視，若真讓巫湯找那女子的麻煩，他們還能偷技嗎？

    “不必?！蔽X擺了擺手，“把小君子病愈的事情，也傳出去。”

    “這……巫苓豈不名聲大噪？”弟子有些茫然，這不是推波助瀾嗎？難道大巫不在乎那女子的技藝了？

    “一個外邦女子，焉能在郢都立足？”巫齒冷冷一笑，“只待她走投無路，再做計(jì)較吧?！?/br>
    弟子恍然。這是借巫湯之手，逼迫那女子就范啊。也是，區(qū)區(qū)鄭國質(zhì)子請來的巫醫(yī)，想在郢都立足，何其難也？若能把她逼入門下，那一身本領(lǐng)，豈不盡在掌中？大巫果真深謀遠(yuǎn)慮！

    巫舍中的陰謀詭計(jì)，楚子苓自然猜不到。癲癇不是立竿見影就能好的病，不過病情穩(wěn)定后，每日針灸推拿一次就行，不用天天守在身邊，楚子苓就起了返回鄭府的意思。比起這陌生的許府，還是原本的小院子更為自在。況且蒹葭還等著她呢，這兩天也沒傳回訊息，恐怕小丫頭都等急了。

    聽聞大巫要走，病人家屬頓時急了。許偃親自前來，誠摯感謝，百般挽留，還許諾了一堆好處。楚子苓并未被這些打動，再三婉拒，又搬出鄭國公孫的喘疾，并允諾會回來復(fù)診，才讓他放下心來。收了滿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