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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5章 龍槐（下）

    男孩自然是沒事的，他腰間那細(xì)長(zhǎng)的長(zhǎng)枝將他牢牢拴住。

    男孩驚叫：“顯靈了！樹顯靈了！”

    薛云卉被他叫喊地替這龍槐捏了把汗，連忙朝著四周看去，四周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

    男孩來試探，卻并沒有喊人圍觀。

    龍槐放了男孩下地，男孩抱著長(zhǎng)枝喜上眉梢,“你是樹神？是不是？！”

    龍槐沒有回應(yīng)，男孩嘀咕著，“你是不是不會(huì)說話？神為什么不會(huì)說話？神仙不都無所不能嗎？”

    濃密的枝葉擦出一陣晃動(dòng)，薛云卉知道龍槐這是笑了，接著，又沉沉的聲音低低傳來。

    “不敢當(dāng)神，乃是一四百年樹靈而已?！?/br>
    男孩顯然聽見了這話，先是驚嚇，接著又笑起來，笑著笑著突然捂住了嘴，低聲道：“不能告訴其他人，是不是？”“是。”

    時(shí)間果真如白駒過隙，薛云卉靜靜看著眼前男孩和龍槐獨(dú)處時(shí)說笑嬉鬧的場(chǎng)景，這些場(chǎng)景晃得很快，又可以說是匆忙，匆忙地薛云卉聽不清言語了，卻是始終能看到男孩的笑臉。

    到了龍槐落葉的時(shí)候，有一日，男孩穿著一身麻衣來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來，腿一彎，跌坐在龍槐身側(cè)。

    “我娘死了。”

    他哭起來，淚水像是天上的雨，不時(shí)便濕了好一片麻衣。他抱著龍槐的樹干不停地哭泣，私下里沒有人影，龍槐伸出長(zhǎng)枝來輕撫他瘦弱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溫柔地好似孩子母親的手。

    良久，男孩突然站起了身來。

    “我要走了，沒人愿意養(yǎng)我，只有一個(gè)游方的老道士，說我可以做他的徒弟，他可以給我飯吃,我不想挨餓……”

    龍槐長(zhǎng)枝頓了一頓，薛云卉聽到他嘆息的聲音。“也好。”

    眼前晃了起來。

    龍槐的枯枝上瞬間落滿了雪，雪化了又抽了新芽，新綠一轉(zhuǎn)眼又漸漸飄落，周而復(fù)始不曉得幾何，樹前偶有人停留歇腳，薛云卉再?zèng)]見過那孩子的身影，也沒再聽過龍槐開口。

    這一次抽出的新芽沒再染成深綠，時(shí)間便緩了下來，薛云卉似乎預(yù)感到了什么，朝從前男孩總來的來路上看去。

    有腳步聲先人而至。

    不是輕快的步調(diào)，腳步聲沉而緩慢，接著，一位鬢角夾了絲絲白發(fā)、一身道袍的中年人緩步而來。

    薛云卉不識(shí)得他，可他走進(jìn)了，她卻一眼瞧見了他右耳邊上的痣。

    是那男孩！

    他含笑著徑直走到石塊上坐下，抬手撫上了龍槐粗壯的樹干。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你還是老樣子，”他笑，“我卻垂垂老矣?！?/br>
    龍槐沒有言語，薛云卉暗道會(huì)不會(huì)是龍槐忘了他，或者龍槐早已轉(zhuǎn)世離去？

    他卻又笑了，確信龍槐的存在一般，“不出來與我相見了嗎？”

    有槐葉緩緩片落，打著旋兒落進(jìn)了他的手心里。

    熟悉的沉沉之聲終于響起，“你回來了?！?/br>
    他說回來了，還道再也不走了。

    接著，薛云卉眼前又快速轉(zhuǎn)動(dòng)起來，龍槐還是這棵龍槐，石頭還是在樹下立著。只是周遭的一切全都變了。

    眼看著茂密的樹叢頃刻間不復(fù)存在，木料石料和做工的人涌了上來，日新月異也抵不過眼前幾息的工夫，黃墻黛瓦已是現(xiàn)在了薛云卉眼前?；秀敝?，薛云卉看到了石前坐著的、變成中年人的男孩，他親手在石頭上一刀一刀鑿出了兩個(gè)字——“魅園”。

    他笑同龍槐道：“木魅山鬼，你非是山鬼，這個(gè)魅字倒也總是算得。便叫魅園吧！”薛云卉沒有聽到龍槐的應(yīng)答，她有些疑惑，自他上山開始修建這道觀，她便再?zèng)]聽過龍槐開口。

    龍槐是真的沒再說，還是沒讓她聽得呢？

    她琢磨不透，心下卻有些惴惴，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她聽到了垂垂老矣的男孩的道號(hào)。旁人都喊他啟元真人，說他煉丹之術(shù)天下第一。

    啟元真人手筆大得很，在這晉地翻云覆雨，哪里還有當(dāng)年死了娘親抱著龍槐哭泣的可憐模樣?他將這座山頭盡收手心，他有徒子徒孫上百,道觀落成的那天，連山下的官都上山道賀。

    龍槐始終不言不語，直到有一日，啟元真人如云的廣袖拂在刻了字的大石上，輕聲說了句話。他道：“當(dāng)年你救了我，如今也成全我吧?！?/br>
    龍槐出聲了，是冷笑的三聲。接著模模糊糊的聲音響起，失了幾層真音，猶如被人扼住了喉嚨。

    “人，果然不能信！”

    冷汗淋漓的感覺將薛云卉包圍，她看到啟元真人點(diǎn)頭道多謝，長(zhǎng)袖一甩，大步離了去。

    次日啟元真人便叫來了八位弟子，各個(gè)嚴(yán)陣以待，圍著龍槐以八卦為陣，步罡踏斗。啟元真人坐鎮(zhèn)指揮，八人稍有泄力，他便道：“這妖為害一方，爾等務(wù)必使盡渾身之力將其收服！”

    八位徒弟齊聲道“是”，齊起齊落的聲音震得薛云卉顫抖不已。

    樹上有靈，他卻道妖！

    沒人曉得真相。

    龍槐在反抗，可啟元真人早已在這道院建立之初便謀劃好了一切，這沒一處院墻的走勢(shì)都是扼住龍槐的手，被幾十上百只手扼住喉嚨，不得求救，不得轉(zhuǎn)世，縱然他有四百年的靈力也是枉然。

    就像啟元真人居高臨下的言語，言語中好似還帶著疼惜，“別費(fèi)力了。成全了我，待我成仙，自然回來點(diǎn)化你，豈不是好？”

    龍槐仍在反抗，那些反抗杯水車薪。

    啟元真人好似在日夜煉丹，出現(xiàn)的時(shí)候少了,而龍槐周身的靈氣卻飛快地減少，薛云卉能看到那些靈力從他樹身上流失的淡黃色光芒。

    大勢(shì)已去，直到九九八十一日的法事還差最后一日的時(shí)候，啟元真人八位弟子中最小的一人,忽然偷偷來到樹前，他撫著未至秋日便已枯萎落葉的龍槐，突然問道：“我是不是做錯(cuò)了，這樹會(huì)否不是妖？”

    話音一落，枝葉輕晃。

    有枯葉漱漱落下，沒有飄蕩，就像是淚珠。

    最后那一天，這位弟子沒有順著啟元真人的意愿使力，龍槐之靈卻還是散了，飛散在了天地之間，不會(huì)輪回，灰飛煙滅了。

    薛云卉顫栗不已，她看到可小弟子沒有使盡全力留下的最后一絲龍槐之靈。那淡黃色的光暈在那枯木之中恍然一閃，不見了。

    ……

    “圓清！圓清！”

    有人在喊，薛云卉睜開眼來，頭痛欲裂，一瞬間又消散開去，連帶那些胸悶都全部散了。她看到顧凝熟悉的臉，臉上寫滿了驚嚇，見她轉(zhuǎn)醒,又是一喜。薛云卉剛想示意他自己還好，卻見他忽然眉頭一挑。

    “不好，出事了！”

    第296章 多事之夜

    顧凝輕功卓然，薛云卉早就曾夸贊過，顧凝當(dāng)時(shí)卻道：“比著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