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是您教的?！彼杨^埋進帶著消毒水味道的白床單里，低沉的聲音像是最軟弱的投降，從被子里悶悶傳來：“可是，永遠好像太長了，我該怎么辦……”

    就這樣靜默良久，沐心玥聽到開門聲，抬手揉了揉眼睛，站起來若無其事地說：“阿姨，我先走了，家里人都等著呢?！彼贸鲆粋€厚實的紅包遞過去，“祝您新年快樂。這大過年的您都回不去，辛苦了，爺爺這里請您多費心！”

    “不不不，這是我應該做的。”阿姨連聲拒絕，可見她態(tài)度堅決，再三推辭后還是收下了。

    沐心玥彎腰附在沐常德的耳邊說：“爺爺，我回去了，過兩天再來看你?！崩先丝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沐心玥快步走出醫(yī)院，寒風刺骨，她一溜煙兒地鉆進了車里，“走吧?！边@時，一陣熟悉的鈴聲在車里響了起來，“喂？”

    “落地了嗎？”電話里傳來一股溫柔而熟悉的聲音。

    “嗯，馬上到家。”她微不可聞的回答中似乎帶著心滿意足，可那無處安放的神情又像是一株浮萍隨便漂在河上的孤單，不知是路途疲憊，還是心有所念。

    軍政大院早就把厚重的大鐵門換成了電動伸縮門，司機按了按喇叭示意門衛(wèi)開門，車子一直開到院子最深處，停在了九號樓的門口。站在家門前，沐心玥剛想抬手扣門，卻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著的，她微微一怔，才想起這是家里多年以來等人的習慣，她推開門，笑著跟屋里的人打招呼：“我回來了?！敝灰娍蛷d里坐滿了人，幾個婦人圍攏過來，沐心玥拎著大包小包給她們發(fā)了禮物，才有空閑坐下來歇一歇。

    “心心，學都上了那么久，到底什么時候能畢業(yè)??？”老人坐在沙發(fā)上慈愛地看著她，笑容和藹可親。

    沐心玥撫著老人的手，耐心又溫和地回答：“再過幾個月就結(jié)業(yè)了，頂多再回去辦一些手續(xù)，以后就留在家哪兒也不去了，天天陪著您，到時候您可別嫌我煩呢?！备咧幸划厴I(yè)，她就離開了這里，讀完語言讀大學，讀完大學讀碩士，沒完沒了的。

    老人笑笑。

    坐在老人身邊的女人看看她，說：“不走了？那多可惜！國外寸土寸金，你還不好好在那兒好好待著吧，回來能干嘛?！?/br>
    沐心玥無所謂地笑笑，連話也不答，扭頭問坐在藤椅上的年輕女孩：“你干嘛呢？”

    “你沒看見啊？”

    年輕女孩染了一頭灰不灰藍不藍的頭發(fā)，沐心玥怎么看怎么別扭，“染的丑死了！當自己是調(diào)色板呢？”女孩盤著腿窩在藤椅上，涼涼地白了她一眼，低頭繼續(xù)編中國結(jié)，手上翻著花，頭也不抬地轉(zhuǎn)移話題：“姐，你真的打算回來找工作??？能不能行啊你？”

    “你管我。”沐心玥湊過去看女孩手里的一團團紅繩子，這樣喜氣的顏色盯著久了也有些眼花，她戳了戳女孩靈活的雙手，皺著眉嫌棄道，“你不嫌費眼??？”

    “你管我？”女孩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沐伊純！”女孩倏地滅了氣焰，但還是不服氣地撇撇嘴，沐心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小妮子，要造反了……”這個把她氣得牙癢癢的年輕女孩是她的堂妹，沐家的小孫女，是一個十足十的二次元少女，思想怪異，脾氣頂真。沐心玥大她四歲，從小就讓著她，可是該說她的時候沐心玥也絲毫不含糊，要說也怪，倆人掐是掐，可心玥最疼伊純，伊純也是最聽她的話。

    “出國鍍了一層金就是不一樣，你姐是人也變漂亮了，派頭也不一樣了，也不缺錢花，你能比嗎？成天就會呆在你那一畝三分地擺弄那些破玩意兒，說你還敢齜牙?！闭f話的這個女人是伊純的母親，雖然打扮樸素，但說的話卻很酸，沐心玥覺得自己的牙都要酸掉了，卻只作不聞，笑而不語。

    坐在一旁的女人‘咔嚓咔嚓’地嗑瓜子，不時把殘留在嘴邊上的皮‘噗’地一下吐在地上，嘴上還不閑著：“現(xiàn)在的留學生也不比從前了，找工作難著呢！你以為在國外就好混了？”沐心玥挑挑眉，這些酸里酸氣的話她早就習慣了，從頭聽到尾只是保持得體的微笑，不置一詞。

    幾個七大姑八大姨連珠炮似的你一言我一語，搞得她的腦袋暈乎乎的，的確有些應接不暇，擱著從前的脾氣，她早就變臉暴走了。但是現(xiàn)在，也許是太久沒回家的緣故，她聽著這些絮絮話語雖然有些厭煩，卻也有一絲難以形容的親切。小時候的我們總是這樣不懂事，嫌棄這些莫須有的嘮叨聲，等到有一天你覺得世界終于安靜了，這些曾經(jīng)讓你厭煩的人也隨著四季的輪回慢慢凋零了，才知道曾經(jīng)珍貴。

    “你們都是瞎cao心！”沐瀟拿眼瞥她們，然后笑看著沐心玥，拍著她的手背說，“反正咱家也不缺你賺這份錢，也不是養(yǎng)不起你，談朋友、找工作都是要看緣分的，急不來。你說，姑媽說的對不對？”沒錯，這個渾身名品的婦人就是沐心玥的親姑姑，也是這個家里唯一不會對她羨慕嫉妒恨的人，因為壓根沒必要。

    沐心玥掃了一眼她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珠光寶氣的手，默默把手抽了出來，摟著她的胳膊晃了晃，笑著應道：“一點都不錯，姑姑說得太對了！”

    沐娉婷懶懶地窩在沙發(fā)里，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捅了捅她的胳膊，小聲問：“到底有沒有？”沐心玥一怔，臉上霎時劃過一絲尷尬，往她身邊挨了挨，兩人幾乎耳語：“什么？”

    “男朋友啊?！便彐虫靡桓鄙鸁o可戀的樣子簡直懶得回答她，顯然對她恨鐵不成鋼，鄙視她到現(xiàn)在二十四歲了也不開竅。

    沐心玥扯了扯嘴角，隨口敷衍道：“沒有?！比绻f斗嘴，伊純能把她氣得半死，那她完全可以把娉婷氣得半死不活了。沒辦法，這就是殘酷的食物鏈法則啊，一物降一物。

    “你的眼光也不能太高了。”沐娉婷剛準備耐心勸她幾句，誰知道……

    “對，不能太高，挑來挑去的，到時候就成剩女了！”

    “眼光高點也好，總不能撩進碗里就是菜吧？心心條件又不差，有什么好著急的?！?/br>
    “先扒拉進碗里再說嘛，你管它好的壞的?！?/br>
    “你那都是廢話！”

    “我怎么說的是廢話了，你說……”

    ……

    一語激起千層浪，沐心玥的一句“沒有”引起了這些閑閑婦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各執(zhí)己見且互不相讓。沐心玥很是無語，照她們這個說法，那她到底是碗是菜？

    沐娉婷在一邊兒幸災樂禍，肩膀一抖一聳顯然憋得辛苦，沐心玥看得直咬牙，恨不得把她那張臉摁進瓜子皮里，“笑個屁啊?！?/br>
    看她真急了，沐娉婷才正經(jīng)道：“你也應該談戀愛了，就當是朋友相處也好啊，能出國留學的條件都不差。有時候兩個人剛在一起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