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拂了美人意，于是柔聲道，“我自然也是想你的?！?/br>
    和士開立刻起身走到了高湛身旁耳語了幾句，還指了指正在和爾朱娥私語的孝瑜，高湛的眼中迅速掠過了一陣怒意，牢牢盯著孝瑜，眸光中涌動著一抹陰沉的殺氣。

    “河南王，你上前來。” 他冷冷地開了口。

    孝瑜微微一愕，抬眼望去，只見高湛面色沉靜，絲毫看不出半點情緒，唯有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自然也不敢耽擱，立刻走上前去。

    “河南王，這次你立下了功，朕還沒有好好獎賞你，今天就趁著這個機會，朕就賜酒于你。” 高湛的嘴角泛起一絲弧線，竟微微笑了起來。在隨風(fēng)搖曳的燭光之下，他那俊逸飛揚的笑靨中，竟遂爾溢出嗜血的寒意，深幽冷謐的眼瞳中此刻精光四射。

    孝瑜的心里一緊，這樣的神色他是再熟悉不過，每當(dāng)九叔動了殺意時，就會有這樣的眼神……難道……轉(zhuǎn)念之間，他已經(jīng)將心頭的不安強按下去，一臉平靜地望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低聲道，“臣……謝皇上賞賜?！?/br>
    高湛又是一笑，拍了拍手，立刻有侍從端了酒杯上來。孝瑜一看這酒杯，心里頓時一沉，這酒杯不是普通酒器，而是波斯入貢的海量金杯，杯量大得驚人。酒量再好的人，恐怕也擋不了三杯。

    高湛舉起了酒壺，灌滿了那個金杯，示意內(nèi)侍端到了孝瑜的面前，笑道，“來，河南王，朕親自替你斟的酒你可不能不喝?！?/br>
    他用微顫的雙手接過了沉甸甸的金杯，垂下眼眸，看著杯中琥珀色的酒水，有一圈圈的水暈沿著自己倒映的五官慢慢擴散，漸漸模糊……一咬牙舉杯痛飲，嗆辣的酒水甫一入喉，便覺喉間有股異熱在抖動，彈跳著，掙扎著，漸漸竄上了四肢，又立刻深入骨髓。

    一杯飲盡，他已經(jīng)有些立足不穩(wěn)，恍惚間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來人，再給河南王滿上?！?/br>
    “臣……謝皇上，”顫抖的尾音拖出一個隱澀的哽咽， 他在心里長長地嘆息，端起酒， 一口一口灌了下去。琥珀色的烈酒，就像一股火焰，熾熱地焚燒著他的四肢，心臟，思想，直致將他的靈魂也一并燃盡……

    飲盡一杯，皇上復(fù)賜一杯。

    一杯，一杯，又一杯。

    這已經(jīng)是第三十幾杯了？他看著手中復(fù)又被斟滿的金杯，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不知為什么，雖然連身子都站不穩(wěn)了，視線也迷糊了，整個世界都在眼前旋轉(zhuǎn)，可心里卻是清明似鏡。

    秋風(fēng)乍起，幾片凋零的葉子隨風(fēng)晃晃悠悠地飄進(jìn)了殿內(nèi)，其中一片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杯中……

    他將金杯舉到了自己的面前，暗暗笑了起來，人生大抵也是如此吧，朝為紅顏，暮成白骨。一滴透明的液體從他的眼眶滑落，輕輕落在光線暗淡的酒水上，泛起層層的漣漪，動蕩著，一圈圈的擴散，漸漸一切都模糊不清。

    那高高在上的明月始終是無法觸及的，也許他就是那流連在明月四周的流螢，終年環(huán)繞卻還是無法觸碰，咫尺其實天涯，終究是遙不可及的。

    也罷，這大概就是劫數(shù)。

    他------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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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看來，小九從來不曾改變，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可不知為什么，越把他寫得殘忍，我越愛他，越憐惜他，越心疼他……(我果然是變態(tài)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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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別離

    長恭趕到昭陽殿的時候，正好看到宴會已經(jīng)散了席，當(dāng)晚被宴請的官員三三兩兩從宮里走了出來。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卻沒有看到孝瑜的身影，不由更是焦急，忙拉住了其中一位官員問道，“李大人，你可見到我大哥？”

    李大人一見是她，神情十分古怪，支吾了幾句卻并不回答。

    “你不說就算，本王自己去找！” 她心里感覺不妙，惱怒地放開了那位李大人，打算直闖前往昭陽殿當(dāng)面質(zhì)問九叔叔。

    “王爺！” 另一個年長的官員忽然攔住了她，面色凝重地開口道，“王爺還是不要進(jìn)去為好，河南王今日喝得多了點，酒醉不醒，和大人已經(jīng)送他回去了?！?/br>
    長恭一驚，身體不由自主的想要踏前一步去詢問個究竟，“什么？可我大哥自知酒力不佳，向來頗有自制，又怎么會喝醉？”

    “王爺，你有所不知，” 那官員壓低了聲音，“剛才在宴席上河南王也不知怎么惹皇上不高興了，皇上罰了他不少酒，而且用的還是海量金杯……王爺，你去哪里！”

    長恭沿著高府的方向一路策馬狂奔， 此時此刻，她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話在耳邊回旋，海量金杯，海量金杯……陰冷的恐怖感覺，從皮膚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xì)胞，滲入身體，無隙不入……

    大哥，千萬千萬不能有事啊……

    在快到高府附近的漳河時，她終于見到了河邊正停著一輛眼熟的犢車，細(xì)瞧之下，不由大喜，這不正是大哥的乘車？

    她立刻快馬加鞭，沖到了犢車前，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并不想見到的人---和士開。

    “王爺，你怎么來了，這下可大事不妙了！” 和士開一見是她，先是微微一驚，隨后卻更加驚慌地喊了起來。

    “什么大事不妙？我大哥呢？” 長恭掃了一圈，沒見到大哥的身影已經(jīng)忐忑不安，再聽和士開這么一說更是心驚rou跳。

    “河南王，他，他剛才落水了！” 和士開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又怒瞪了一眼周圍的幾個侍從，“都嚇傻了不成，還不快去救人！”

    長恭愣愣站在那里，那一瞬間，胸口被什么東西壓得喘不過氣來，疼痛一瞬間竄起，比火還要灼熾，迅速蔓延，以排山倒海之勢占據(jù)了整個胸腔，洶涌澎湃而一發(fā)不可收。那樣抵徹肺腑的劇痛，凝成巨大的力量，無可抑制地沖向喉舌，迫使她張口，吐出這一生最悲傷的聲音—— “大哥！”

    幾乎沒有考慮，她以最快的速度撲通一聲跳下了河。

    秋夜的河水寒徹入骨，可此時，比這更寒冷的是她的心。她一次一次扎入水底，幾乎是瘋狂地在河底中尋找著他的蹤跡，心口有個地方仿佛被用力的撕裂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發(fā)出聲，但卻依舊用近乎發(fā)狂的吶喊，一聲又一聲的叫著孝瑜的名字。

    佛祖啊，不管是怎么深惡痛絕的人，她都可以原諒……不管是如何不共戴天的仇恨，她都可以放下……不管是怎樣痛徹心扉的苦難，她都可以承受……

    只要大哥沒事，只要他沒事，她什么仇都可以不要報！她愿意忘記這一切！

    也不知找了多久，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找到河南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