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艾手里的動作頓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晃了晃，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

    @一只小碗：我也不知道，我已經(jīng)不在葉先生那里了

    @一只小碗：但我和你的想法一樣

    “希望惡有惡報”——這句話才打了一半，許艾想了想，刪掉。

    @一只小碗：希望他能好起來

    然后她就把手機放回包里，不再看了。

    吃完飯從店里出來的時候，還不到晚上七點，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到夏天的尾巴上，天色也開始暗得早了。許艾說早點回去吧，還有東西要收拾。李揚就又叫了一輛車。

    “大學(xué)城?！彼麑λ緳C說完，扭頭又說起了他的暑假歷險記；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多可以講的事。

    車子穿過熟悉的大街小巷，剛才的十字路口很快出現(xiàn)在視野中。許艾忍不住朝窗外轉(zhuǎn)過頭，望向自己站過的地方。

    現(xiàn)在，那里人流來往如常，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但剛才那些從地下長出來的手……是什么東西？

    李揚看她一直盯著窗外，于是順著她的視線朝前一望：“怎么了，看見熟人了？”

    許艾還沒回答，前面的司機師傅倒是開口了。

    “看見誰了？”司機說，“這附近啊，看見誰了都當做沒看見吧?！?/br>
    “這是什么說法？”李揚立刻很有興趣地問了。

    許艾的求生本能果斷讓她轉(zhuǎn)過腦袋，收回視線，原地玩手機，假裝聽不見。

    “你們不知道？”司機反問了一句，標準的“準備好我要開始嚇人了”的語氣。

    許艾把耳朵捂上了。

    “不知道啊，”李揚說著指了指許艾，“我剛剛還在這兒遇到她了呢?！?/br>
    司機笑了笑：“倒也不是這么說的……你們是大學(xué)生吧？就是我們本地老年人經(jīng)常講個故事，我也是聽我爸爸說的——說這路口容易出車禍，是因為有野魂在這兒拉人，一不小心被拉著了，那就走不了了。所以入了夜，在這兒看見什么都不能當真，低頭走，趕緊走?！?/br>
    “野魂”兩個字從許艾的指縫里鉆進來了。

    如果這是真的，那自己剛才看見的……？

    算了算了，不想不想。許艾把手指頭塞進耳朵里。

    偏偏李揚聽得有趣，纏著司機問個不停，回學(xué)校不過短短十分鐘的路，他恨不得把這城市前五十年的怪談異聞問了個遍。

    許艾就很氣，又怕又氣，想喊他閉嘴。

    只是許艾的思路岔了一岔——那個人雖然也喜歡嚇唬她，但都是蜻蜓點水，開玩笑地說過了，一看她真的害怕，馬上就換話題；反倒是有一些她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他還會提醒她：不一定會發(fā)生什么，你就別來了。

    ……許艾就更氣了，氣自己。

    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室友們也陸續(xù)返校了；一個瘦了，一個胖了，一個黑了。四個人經(jīng)過一番比較，認為只有許艾沒變。

    “就是感覺不太開心，”隔壁床的新聞系搓搓下巴說，“所以有啥八卦嗎？”

    “沒有，”許艾說，“一直在鄉(xiāng)下老家，招貓逗鳥，陪老太太說話?！?/br>
    開學(xué)前一天，許艾終于在市區(qū)一家連鎖便利店里找到一份收銀的工作，底薪1500，有通宵夜班。店長是個慈眉善目的阿姨，她說女學(xué)生晚上通宵不方便，可以給許艾算時薪。

    許艾想了想，就接受了。

    然后學(xué)期正式開始，正式開始上課下課，兼職打工；日子的拉鏈被一節(jié)一節(jié)拉上，拉得緊巴巴的。許艾算過了，按現(xiàn)在這個月的排班和課表，除去三餐和路上的零碎時間，她一天大概還能剩下時的空閑。

    也就夠睡上一覺。

    開學(xué)還不到一周，暑假兩個月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記憶，已經(jīng)稀薄得像昨晚的新聞聯(lián)播。許艾每天晚上回到寢室倒在床上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想——哥哥當初過的也是這樣的日子？

    那……哥哥能堅持下來，做到畢業(yè)，她應(yīng)該也能。

    她每天就這么想著，然后睡著，醒來，開始新的一天。

    開學(xué)第四天，輪到許艾夜班了。

    雖然店長說了可以給她算時薪，但也僅僅是不必通宵而已，夜班還是要上的。夜班時間是5點到9點，許艾查過公車時刻表，最后一趟公車是9點15，應(yīng)該還能趕得上回學(xué)校。

    下午的課一結(jié)束，她就搭了公車去市區(qū)，到店換上藍色的工作制服，和同事交接完畢，開始站柜臺。

    5點-6點，中小學(xué)生放學(xué)來買零食了；6點-7點，單身漢們下班，來買今天的晚飯了；7點-8點，小夫妻吃了晚飯，抱著孩子出來逛街了……8點以后，生意就稍微空閑一些，許艾可以偷個懶摸個魚，就等著時間一到，交接下班。

    送走一個買牙膏的小meimei之后，許艾看看沒客人了，于是拿出手機，打開微博——

    @櫻桃蟲：工作室著火了，倉庫里的東西燒了個光，你想看的就是這個？

    ……著火了？

    這不是私信，是“櫻桃蟲”最新發(fā)表的微博，發(fā)表自15分鐘前。許艾愣了一下，想找她問問情況，然而便利店的自動門突然開了，又一個客人走進門來。

    許艾急忙把手機揣進兜里，抬起頭來。

    進來的是個中年男人，四十多……或許五十。他穿了一件挺括的白襯衣，中線筆直的亞麻色長褲，胸膛飽滿，氣色紅潤，身材挺拔又精實，看起來很懂得保養(yǎng)與自律。

    他站在貨架前考慮了半天，最后拿了一瓶飲料，一盒點心，就過來結(jié)賬了。許艾掃碼的時候看了一眼：都是無糖食品，似乎確實是個講究的叔叔。

    “支.付寶還是微.信？”許艾舉著掃描槍問。

    講究的叔叔掏出了一個厚實的瘋馬皮錢包。

    “老頭子不懂這些時髦玩意，”他說，“還是現(xiàn)金吧?！?/br>
    他朝許艾笑了笑。許艾看到他下巴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第42章 許艾的速寫本

    客人一走, 許艾馬上掏出手機, 私信“櫻桃蟲”。

    @一只小碗：什么情況，怎么著火了？

    @櫻桃蟲：現(xiàn)在已經(jīng)滅了

    @櫻桃蟲：倉庫燒起來了，里面的東西都燒光了

    @櫻桃蟲：吳老板現(xiàn)在應(yīng)該找不著他要的東西了

    不知為何, 許艾覺得這幾句話聽著有些奇怪, 但一時也說不上奇怪在哪。她想起開學(xué)前的那天, “櫻桃蟲”還告訴她說，小胡子到處在找劉書一的東西，把他留在工作室的東西全都打包帶走了。她當時還想, 也許是葉負雪要用, 看來葉負雪是真要幫他。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四五天了, 他還在找？

    也就是說, 之前打包的那些東西，葉負雪都用不上？

    許艾想起葉負雪最初說過, 要在“那個人”面前一雪前恥?，F(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