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了一下朱棣的手臂。

    這一提醒令朱棣心底頓時一驚。自己父親的手段，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若因自己的堅持禍及康青鸞，到時候他們二人別說是相守了，他是否能保住她都成問題，弄不好甚至?xí)钏悦坝?。雖然這些年來，朱元璋也十分疼愛這個義女，可伴君如伴虎，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最是無情帝王家，他決不能讓心愛的人身陷險境中。

    房中陷入一片沉默……

    時間過了許久，直至夜幕降臨，乾清宮中仍是一片沉寂。黑暗中，朱棣仍舊跪在地上，痛苦地低垂著頭，朱標背手站在他身旁。王清從內(nèi)室舉著燭火走了出來，看了二人一眼，接著走到桌案旁把燈點亮。

    “唉，”這時朱元璋嘆了口氣，從里邊走了出來。其實他之前一直在里面聆聽他們兄弟二人的談話，自己也冷靜了思考了很多。

    朱標見他出來，忙過來攙扶。朱元璋擺擺手，自己緩步踱至朱棣面前，沉聲道：“老四啊，老話說的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朕年紀大了，這赤手空拳打下的大明江山，早晚要交到你們弟兄手上，需要你們將它繼承發(fā)揚下去。先前你大哥說的那些話，也是朕的心里話，朕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朕為你定這門親事，就是想著你若娶了徐達的女兒，那以后就不愁你將來一個人在北平就藩后勢單力孤了。

    徐達這老小子，這些年東征西討給他自己掙下了不少家底。朕心里有數(shù)，安排在北邊的那些個將士大多是跟他親近，跟朕、跟朝廷反而疏遠。我們剛把蒙古人趕出去，老百姓剛得到些喘息，在這個時候，朝廷內(nèi)部必須團結(jié)，不能讓別人鉆空子，讓那些蒙古達子死灰復(fù)燃。這幾年里，你們幾個都成長起來了，替為父分擔(dān)了不少，可是你們畢竟還年輕，沒有戰(zhàn)功，沒有作為，那些大臣、那些老兵油子會乖乖聽你們使喚嗎？

    正因為如此，我和你大哥才決定讓你去娶徐達的女兒。等你成了他女婿，你們成了一家人，他心里踏實了，自然以后就向著你了。憑著徐達在朝廷的威望，以及他在北邊的作用，他日你去了北平，朕這心里才算安穩(wěn)了。

    所以老四，你爹的一番心意，你到底領(lǐng)還是不領(lǐng)？”

    朱棣緩緩俯下身，跪伏在地上，良久他才顫抖著聲音回道：“兒臣遵旨?！?/br>
    “哎呀，好了好了，雨過天晴了。老奴恭喜皇上，恭喜二位殿下?！币娭扉邮芰酥家?，王清適時地出來打圓場。

    “老東西，就你會說?！敝煸暗闪怂谎郏瑓s并未怪罪，伸手捋了捋自己之前被氣歪的龍須。

    “皇上，老奴也是替您高興啊。這下可好了，宮里啊又要有喜事啦?！?/br>
    朱標將自己的兄弟從地上扶起，朱棣勉強向他扯了一抹笑容來掩飾心中翻騰的苦澀。

    深夜，蓮兒回到儲秀宮，告知康青鸞朱棣已經(jīng)接受了旨意。

    康青鸞呆立在窗前，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院中月下那株清冷的合歡。自下午蓮兒告知后，到晚間消息確認，她就一直這么站著，不吃、不喝、也不說話，仿佛周遭一切都已與她無關(guān)。

    “郡主，”蓮兒紅著雙眼，將一碗粥端至她身邊，“吃點兒東西吧，這一天你水米都不曾沾過，這樣會將身子熬壞的?！?/br>
    粥冷了再熱，熱了又轉(zhuǎn)冷，再熱再冷，反反復(fù)復(fù)了幾次，可康青鸞還是一動不動。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蓮兒將粥放在桌子上去開門。只見是朱棣站在門外，神情亦是憔悴的很，不復(fù)往昔風(fēng)采。

    “王爺！”蓮兒高興得轉(zhuǎn)頭看向窗邊，“郡主，王爺來了！”

    可窗邊佳人身形仍未動。

    蓮兒無奈地看向朱棣。朱棣步入房內(nèi)，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我單獨與她聊聊?！?/br>
    “是?！鄙弮汉仙祥T，退了出去。

    朱棣走至窗邊，從身后將康青鸞擁入懷中。她的身形本就纖弱，經(jīng)此一來更顯弱不禁風(fēng)。朱棣心中很是心疼，在她耳邊輕輕喚了一聲：“青兒?！?/br>
    康青鸞任由他擁著自己，沒有回答。

    “對不起?！敝扉ν纯嗟貙㈩^埋入她的頸間。

    “這不怪你，圣命難為。”康青鸞終于開口，“你是大明的皇子，父皇和母后器重的兒子，他們定是要選一位家世與你匹配的女子結(jié)成夫妻。是我自不量力，我早該明白，自己只是寄人籬下的義女。你的終身大事，再怎么指，都指不到我的頭上?！?/br>
    聽到她這么說，朱棣雙手一用力，將她摟得更緊了。

    “我不許你這么說。”

    “朱棣，”康青鸞口中喚著他的名字，心卻疼得像刀割一般，“以后我還是喚你作四哥吧，我們之間的事，就當(dāng)從來沒發(fā)生過?！?/br>
    “不，我不答應(yīng)?！敝扉⑺D(zhuǎn)過身看向自己，卻見她早已淚流滿面。

    “朱棣，忘了我吧。身在帝王家，許多事情由不得自己的意志。父皇母后待我恩重如山，我也不想看到他們失望。他們對你期望甚高，希望你將來能成就一番事業(yè)。我們之間不過是兒女間的小情，家國大義才是你該去擔(dān)負的。以后你還是我的四哥，我，還是你的青鸞meimei?！?/br>
    朱棣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終究是自己負了她。

    今年的冬天似比往年更冷一些，窗外的月光照得這院子里更加冰涼。合歡樹上光禿禿的，不知道這春日里的新芽什么時候才能長出來……

    .

    第13章 第 13 章

    燕王的婚期定在正月初六，禮部、內(nèi)官監(jiān)、尚宮局都已在著手籌備大婚事宜。接下去的日子里，宮中一片忙碌，既要準備新春佳節(jié)，又要準備燕王大婚，宮人們走路的時候就差插個翅膀飛起來了。而康青鸞也沒有閑著，馬皇后向來倚重她，如今燕王大婚之事更是叮囑她要好好督促眾人準備。

    難為康青鸞為心愛之人準備大婚事務(wù)，新娘卻不是自己，還要強顏歡笑面對眾人。每當(dāng)夜里回到自己房中，她才能放肆地哭泣，宣泄自己心中的痛楚，可天一亮，她又得強打精神去處理所有的事。

    “金冊一副、籍冊錦一片、聯(lián)貫冊葉、墊冊錦褥一個……”

    今日準備的是發(fā)王妃冊命所需要準備的東西。尚寶監(jiān)的黃子興正。念著準備的物件讓康青鸞核對。接著是尚衣監(jiān)的董全。

    “九翬四鳳冠一頂……”

    康青鸞聞聲側(cè)目看了一眼。

    “冠上大花九樹、小花九樹、寶鈿九個；翠云博鬢描金珠皂羅額、珠眉心、珠牌環(huán)；金冠上金鳳四個、牌環(huán)腳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