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的院落。再多的愛抵不過時(shí)日的變遷，她的模樣在蘇大人心里漸漸模糊。猶如一把細(xì)沙粒粒流失，無論怎樣攥緊，總歸留不住。

    回去的路上，馬車?yán)镆黄澎o。蘇懿陷入了痛苦糾結(jié)之中，他以為帶著封凌來這小院能幫他作出最好的決定，卻猛然醒悟到，他不希望她落得這樣凄涼的結(jié)局。如果他終究要為家族犧牲自己一生摯愛，是否現(xiàn)在就該放手？

    那個(gè)高門大院，他從來厭惡之極?？扇粲幸惶?，大廈將傾，他又豈能袖手旁觀。那時(shí)他會(huì)拋下封凌，他會(huì)害她心碎，縱然他有一萬個(gè)不得已，她也不會(huì)原諒他。

    可是他開不了口，說不出讓她走。他自私得想要不顧一切留她在身邊，哪怕像父親那樣用謊言欺騙一生，他仍然想要留住她。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一縷陽光，他不想在絕望的黑暗里了此殘生。

    他打算回去收拾行李，帶著封凌盡快離開這里。第二天，姑父卻打發(fā)人來請他和封凌兩個(gè)去作客。

    他姑父是個(gè)閑散王爺，手無實(shí)權(quán)，每日里無所事事。王爺府修得很是清幽，一條澄澈如碧玉的小河環(huán)繞著宅邸，兩岸萬竿綠竹修長挺拔，身姿搖曳曼妙。蘇懿與封凌被請上一艘小木船，仆役暫充作船夫，劃著船兒往竹林深處去。封凌從未見過這等模樣的府第，好奇地東張西望，連連贊嘆道：“你姑父倒是個(gè)頗有情趣的人，不似那些凡夫俗子?！?dú)坐幽篁里，彈琴復(fù)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真是好意境！”

    蘇懿張著眼怪道：“你是說我凡夫俗子嗎？”封凌嘿嘿一笑道：“豈敢，師兄天人之姿，超凡脫俗得很呢！”

    “小小年紀(jì)，馬屁拍得這般熟練，前途無量啊。”

    “多謝師兄夸獎(jiǎng)！主要是師兄教導(dǎo)的好?！?/br>
    兩人隨意調(diào)侃著，小船已經(jīng)靠了岸。登岸后石階蜿蜒而上，沿著小山坡一路延伸至一幢二層小樓前。小樓古樸典雅，白色紙格門窗，黑色立柱。門前一條小溪，有兩扇寬大的紙拉門，正對著一座木橋擱在溪流上。過了橋，仆役在門外恭敬地請示了一聲，便拉開紙門，對著兩人彎腰做了個(gè)請進(jìn)的手勢。

    王爺?shù)奈葑永镤佒咨牡靥?，他盤腿席地而坐。蘇懿很自然地脫了鞋進(jìn)屋，封凌也跟著照做。給王爺請過安，蘇懿主動(dòng)開口問：“不知姑父百忙之中叫侄兒前來有何要事？”

    王爺擺擺手，溫和地說：“我不忙，閑得很，就想叫你們來陪我說說話。對了，封凌姑娘，上次匆忙之間未曾細(xì)問。不知你可還記得你母親的名諱？是何方人氏？”

    母親死時(shí)，封凌只有五歲，全無記憶。所有的事都是哥哥告訴她的，她只記得母親叫封縈，何方人氏便無從知曉了。

    “封縈，封縈……” 王爺突然又多愁善感起來，熱淚盈眶，不住地自言自語：“我就知道是她，你長得多像你母親。她也如你這般愛唱愛跳，多少年過去了？二十多年了吧，想不到她已不在人世。”

    他一把年紀(jì)的人哭哭啼啼地，著實(shí)讓人吃驚。封凌有些害怕，直往蘇懿身上靠，小聲問：“王爺這是怎么了，我母親她可是與你舊時(shí)相識(shí)？”

    蘇懿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撫，王爺平復(fù)了情緒，揩干眼淚苦笑道：“嚇著你了，封凌姑娘，對不住。這樣吧，叫我珩兒來陪你在院子里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我有些話要與懿兒說?！?/br>
    仆役去了，不一會(huì)請了杜珩過來，邀封凌隨他一塊去賞花。封凌正覺坐著無趣，歡歡喜喜地走了。蘇懿望著他倆的背影，捻著茶杯沉吟片刻道：“姑父這是何意？”

    王爺直言不諱：“我這用意很明顯，懿兒，你不傻。聽了方才的話，當(dāng)知道我與封凌姑娘母親是故交。很多年前，她母親，封縈，還是個(gè)八九歲的小姑娘。生母病故后，父親出海經(jīng)商，將她托付給我父親。她在我家住了四年，我與她日日在一處，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的思緒來到了二十多年前，還是這間屋子，他與她下棋，無論輸贏，都能笑做一團(tuán)。她唱曲，他彈琴，她調(diào)皮地過來蒙住他的眼睛，一俯首，耳鬢廝磨。墻角的一盆水仙，兩人打賭它哪日會(huì)開，輸了的要送一件禮物給對方。他多想輸?shù)簦言缫褱?zhǔn)備好的玉簪送給她。偏偏是她輸了，也好，她送了親手繡的腰帶。那條腰帶壓在箱底，這些年來他一直不敢碰。

    可是分別的那一天終究來到，她父親從海外歸來，娶了新妻，接她回去。從此隔上許久才能見面，他寫信給她，許諾過兩年便求母親請媒人去提親。誰知一年不到，她父親便暴亡，家道中落。等他從母親口中得知她已被后母賣掉時(shí)，如五雷轟頂。一路狂奔跑去她家，房子早已易主，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回到家中，他大病一場，對人世再無留戀。大夫開的藥，他咬緊牙關(guān)不肯沾一滴，母親日夜守在他床頭，苦苦哀求。他終是活了下來，心如死灰，再難起一絲波瀾。病愈后身子虛弱，多年來他也未曾著意調(diào)養(yǎng)過。就算依著母親的意思娶妻生子，不過是為了報(bào)答她的養(yǎng)育之恩。

    蘇懿聽王爺說完，蹙眉良久問道：“所以，姑父的意思是要如何呢？小侄愚鈍，還望姑父明言。”心里有些不悅：莫非為了彌補(bǔ)遺憾，你還想娶了她的女兒不成？

    王爺沒看出他的心思，他側(cè)耳傾聽著，遠(yuǎn)處傳來一陣悠揚(yáng)的樂曲聲。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了難得的歡喜：“你看，懿兒。我昨日打發(fā)你姑母去探過你母親的口風(fēng)，她道你與這封凌姑娘是萬萬不可能的。姚首輔的小女兒看中了你，你與她只待明年秋天便要成親?！?/br>
    “姑父！”蘇懿強(qiáng)忍住怒氣道：“那便如何？莫非我堂堂男子，終身大事還得屈從于權(quán)勢不成？”

    “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姚首輔位極人臣，長女為王后，長子手掌兵權(quán)，連王上也得讓他三分，你又能如何？”王爺嘆息一聲，接著說：“我想讓珩兒娶了她，她有個(gè)好歸宿，她母親九泉下也能安息了。珩兒心地善良，性格溫和，定會(huì)待她極好。你若真對她有情，難道不想她過得好么？”

    “姑父您親身經(jīng)歷過痛失摯愛,難道還想讓侄兒也嘗嘗這滋味？”所有人都在說他倆不能在一起，他偏不信:“就算姚首輔硬逼著我娶了他女兒，我也不會(huì)放棄封凌?！边@是最壞的打算，雖然昨天他曾經(jīng)動(dòng)搖，想過要放手，可光是想想，錐心的痛就無法遏制，他受不了。

    “你待要怎樣？”王爺撫著袖口上的云紋，平靜地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像你父親對你生母那樣？”

    “我娘親，她……”蘇懿驚詫地望著王爺：“這件事您早就知道了？”

    這個(gè)家族里哪有什么秘密，女人間最熱衷傳播的就是這類桃色新聞，然后回家與丈夫再深入探討一番。唯恐自己某一日也落得如此境地，順帶用一個(gè)前車之鑒來警告丈夫。

    “既然姑父早已知曉一切，我也不打算瞞著您。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