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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珂考上了文工團(tuán)的事，從胡同里口口相傳散開，直傳下幾條街去。當(dāng)成功的事跡被傳說后，不需當(dāng)事人口頭上說多少，許多事也就自然有了前因后果。

    每日屋里的舞步聲、少女粉嫩額面臉頰上的熱汗、挺括漂亮的軍裝、或柔美或矯健的舞姿，還有胡同口停過的綠吉普、嫉妒紅了眼追著人跑了大半條胡同的趙美欣，被鄰里鄉(xiāng)親串成了故事，互相道說，原委清晰。

    趙美欣覺得冤極了，晚上在家吃著飯，聽她媽把話說完，筷子往那桌面兒一拍，瞪大了眼睛道：“胡說八道！明明是她蔣可兒先點的火笑話我被男朋友甩了，我才翻扯了追她的！”

    趙爸爸乜她一眼，讓她把筷子拿出來，“瞧你那點子出息！趕緊吃飯！迄小兒你就不如人可兒，還非得事事壓人一頭。外頭人胡傳，也不是沒根兒沒影兒的。吃完飯睡覺，明兒去找人徐康服個軟，別真鬧崩了。要是鬧崩了，你到哪也再找不到這么好的去?！?/br>
    趙美欣聽她爸絮叨起來，不得勁兒，只好拿起筷子來吃飯。

    蔣家在西屋里頭也正吃飯，沒什么稀奇的東西，和往日一樣的咸菜疙瘩稀飯窩頭。

    李佩雯攪著碗里的稀飯，跟蔣珂說：“今晚就湊合著，明天中午帶著奶奶弟弟去我醫(yī)院那兒，咱們一家也去興隆飯店吃一頓?！?/br>
    蔣卓聽到能去飯店，高興地伸直了脖子，“媽，真的嗎？”

    蔣珂卻說：“別了吧，那里忒貴，買點菜家里吃好了?！?/br>
    李佩雯卻不依，“這頓飯怎么都是要吃的。”

    一家人都沉浸在蔣珂考上了文工團(tuán)的喜悅里，歡喜他們老蔣家總算也有個出息的人了。過兩日，街道居委會還得過來給她家門鼻兒旁邊掛一個軍人家庭光榮的小鐵牌。所以去飯店吃頓飯，李佩雯舍得。

    因為事情塵埃落定，蔣家又沒有成分上的問題，不擔(dān)心會出現(xiàn)其他問題再妨礙蔣珂入伍。李佩雯第二天只上了半天班，到中午就請了假。就這半天，還是在各種人的艷羨眼光里過來的。見著人就有人問，有人問她就要謙虛著說兩句。

    到中午，蔣卓在胡同里的鄰居家借了三輪板車，拉著蔣奶奶和蔣珂去到安寧醫(yī)院。

    在醫(yī)院門口等到李佩雯出來，一家四口便往興隆飯店去了。

    興隆飯店的這頓飯，總共吃了三塊錢，在那時已是不菲的數(shù)字。而吃的，其實也都是平平常常的東西，大約也就佐料豐富些。

    吃完了飯，李佩雯又帶著蔣珂蔣卓和蔣奶奶去了照相館。蔣珂也是人生頭一次見電視劇里那種搭在木架子上，拍照還要蒙頭蓋臉的照相機。攝影師囑咐你別眨眼要微笑，在一陣閃光里照下你的樣子來，就沒得改了。

    因為照相不便宜，他們一共也就照了兩張相片。一張蔣珂穿著軍裝的單人照，一張全家福。

    照完了出照相館，李佩雯跟蔣珂說：“暗房沖照片得要幾天，沖好了，我到時候給你寄過去?！?/br>
    蔣珂點頭，單人照倒沒什么所謂，她想拿著那張全家福。到了軍隊，不能?；貋?，想家了，還可以拿出來看一看。

    照完相片蔣卓便上學(xué)去了，李佩雯把自行車給蔣珂騎，自己騎三輪板車。這也沒回去，她又帶著蔣珂去商店買了一些零食，麥乳精、蜂蜜和水果罐頭什么的，都是為了讓她帶去南京。

    蔣珂在看著李佩雯買這些東西的時候，才真正意識到，她要和這個家庭分別了。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傷感起來，竟又有些不太想離開這老北京的四合院兒了，開始的時候明明那么的不喜歡。

    蔣珂想起她穿越之前上大學(xué)那會兒，要走之前在家竊喜了一夜，想著終于可以離開家出去自由自在沒人管了。那時候不懂傷感，也就突然穿越到了這里，才知道思念父母家人的滋味。

    現(xiàn)在呢，大約是懂了。

    第19章

    蔣珂把麥乳精和水果罐頭一堆零食抱在懷里, 看李佩雯還在東挑西選。她里頭穿著白底印碎藍(lán)花的褂子, 外面套了件深棕色的絨線衣。絨線衣是她自己親手織的, 胳膊肘的地方被什么勾了起來，窩了一團(tuán)照光便透的絨線。

    蔣珂看她還要拿東西，騰出一根手指來勾她的絨衣, 跟她說：“媽, 夠了, 不要那么多，走那么遠(yuǎn)帶過去，怪累的?！?/br>
    李佩雯回一下頭, “再好的東西買不起了, 就這些, 給你多帶幾樣。到了那邊兒不能?；貋? 別的人肯定也帶了。部隊里的日子一定也好過不到哪去，帶著吃膩了還能改改味兒。”

    李佩雯這么說著，又要了些蜜餞果脯。沒付錢的先放柜臺上放著，在瞧柜臺里的東西。瞧一陣, 她默默伸手又去指住了玻璃柜臺里的巧克力, 這么隔著玻璃看半天兒，忽跟蔣珂說：“要不給你拿一塊嘗嘗？”

    這年代, 誰家平平常常吃巧克力這東西？就是不平常的時候，吃得人也沒幾個。那得家境特別好些的, 才能吃上這口。

    蔣珂看李佩雯真有要買的意思, 便使勁勾一下她的絨衣, 沖她搖搖頭，“苦味太重了，我不喜歡?！?/br>
    李佩雯這就笑了笑，心想她那樣一個時代里過來的，什么沒吃過。她吸口氣，這也就把手縮了回來。然后覺得買的東西也差不多了，便付了錢出商店。

    蔣奶奶還等在外頭的板車上，屁股下坐一小板凳，手里拿著拐杖正發(fā)呆。瞧見李佩雯和蔣珂從商店里出來，回了回身微嗯一聲，問蔣珂，“都買什么好吃的了？”

    蔣珂把買的東西送去蔣奶奶手里，“奶奶您看看，愛吃什么就吃。”

    蔣奶奶伸手撥了撥蔣珂拿過來的東西，布包里裝著，都是些平常過日子不大買的東西。她撥罷了，看向蔣珂，“奶奶不愛吃甜口，都給你帶走吧?！?/br>
    蔣珂笑笑，轉(zhuǎn)身去推自行車，就知道她不會吃。

    從商店買完東西到家，已經(jīng)到了下午四點鐘。到家后，還是趕著時間的，蔣奶奶坐在床沿兒上拄拐杖瞧著，李佩雯和蔣珂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

    明兒就要走了，一旦入伍，頭三年是沒有探親假期的，回不了家來。這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得準(zhǔn)備，不能到了那里除了軍裝沒別的換頭。

    蔣珂平日里穿的也都是些棉麻普通衣服，灰藍(lán)白為主。偶爾有兩件大紅色的，都是原主喜歡的，她倒是沒怎么穿過。但李佩雯收拾到大紅色的線衫和褂子時，手上動作還是滯了滯，目光微暗。

    蔣奶奶或許瞧不出來李佩雯這細(xì)致的舉動，但蔣珂瞧得出來。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和李佩雯這半路母女的緣分，肯定是比不上人家親母女的感情。李佩雯不知道在多少個寂靜無聲的夜里會想自己沒了的老公，和突然不知去哪兒了的女兒，就像她會想自己二十一世紀(j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