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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加大了力度, 語氣滿是擔憂,“陳年……” 陳年什么都聽不見, 只看得到程遇風的唇在動,她的目光透過朦朧的水霧看向他, 緊咬的下唇松開, 胸腔里的嗚咽聲爭先恐后涌出來, 她只吐出模糊的三個字,“我mama……” 不在了,是嗎? 程遇風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找任何的借口隱瞞都沒有什么意義了。 陳年往后退了一大步,她茫然地看著四周,陌生,一切都那么陌生,她現(xiàn)在在哪里?她又要去哪里? 找mama。 對,她要回去找mama。 葉明遠停好車,和容昭剛進門,就看到陳年腳步匆匆又慌亂地從屋里跑出來,兩人開始還不明所以,但看到跟在陳年身后眉心緊蹙的程遇風,一下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 容昭連忙去拉陳年。 陳年反應非常緩慢,雙手被容昭握住了,她睜大眼看著眼前的人,其實只看得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感覺告訴她不是mama,她用力掙開容昭的手。 眼前是偌大的庭院,冬日暖陽照在身上,陳年感受不到一絲溫度,只覺得渾身冰冷,像穿著短衫短褲光腳走在冰天雪地里。 分不清東南西北,不知哪邊才是回家的方向。 又有人拉住了她。 陳年下意識要掙脫,耳邊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是程遇風,他告訴她,“我?guī)慊厝??!?/br> 她唇邊溢出細碎的聲音:“機長……” “別怕。”程遇風又低低地重復了一遍,“我?guī)慊厝??!?/br> 他看了葉明遠和容昭一眼。 葉明遠擁著輕聲啜泣的妻子,朝程遇風點點頭。 回S市的飛機上,陳年一言不發(fā),只是望著舷窗外,視線盡頭是藍天白云,可她看的是更遙遠的某個地方。 因為乘坐的是昭航的航班,不時有相熟的乘務員過來和程遇風打招呼,對陳年不免好奇地多看兩眼,程遇風沒什么心情,回應得禮貌又透著疏離的冷淡,乘務員察言觀色,后面就沒過來打擾了。 兩人抵達桃源鎮(zhèn)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 走過水仙橋,橋下水聲幽幽,橋邊人家亮著燈火,充滿了人世的溫暖。周圍熟悉的景物,讓陳年像注水的青菜般活過來了三分,她走得飛快,裙擺掠起冷風,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托起來。 程遇風緊跟在后面,路燈零星亮著,散發(fā)著清冷的光,那道纖細的身影前一刻晃在明亮處,不一會兒又幽魂般撲進了黑暗中。 她孤零零行走在這綿長的明亮和黑暗里,像在生與死、希望和絕望之間穿梭。 裙擺絆倒了陳年,底下是凹凸不平的青石路,她雙膝跪地,發(fā)出一聲脆響,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程遇風趕緊上前去扶她。 沒等他走近,陳年又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繼續(xù)往前走。 她去往的不是家的方向。 上山的路程前所未有的漫長。 入夜后,山風凌厲如刀,在陳年裸露的肌膚上刮了一道又一道,她渾不在意,風又集結起來將她往后推,她用力咬住牙根,彎腰艱難前進。 辮子不知什么時候散了一根,長發(fā)垂落肩側,被風扯得亂七八糟。 墓地近在眼前了,陳年的腳步也凌亂不堪,雙腿軟綿綿的,提不上一絲力氣,她幾乎走幾步就要摔一跤,但每次都在程遇風的手剛碰上她時又站了起來。 終于,陳年走到了那座無名墓前。 今晚沒有月光,她整個人都淹沒在黑暗中,臉上的表情干干凈凈,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 山上溫度很低,程遇風擔心陳年著涼,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肩上,她沒有一丁點兒的反應,既不哭,也不說話,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和墓碑對視著。 人在極度悲傷時是沒有語言的。 可程遇風完全沒有想到,如此開朗樂觀、感情豐富的一個小姑娘,在知道母親去世的噩耗后,她會選擇這樣一種方式封鎖自我。 一道墓碑,隔開的是生和死兩個世界。 程遇風分明覺得,他和近在咫尺的陳年也在不同的世界里,她把自己和這個世界隔絕開了。 陳年在墓前站了整整三個小時。 風呼嘯著從兩人間穿過去。程遇風看看時間,十一點多了,他走上前,“陳年,我們回去吧。” 陳年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不點頭也不搖頭。 程遇風知道她此時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彎下腰來背她,等了一會兒,才感覺到有重量爬上后背,他穩(wěn)穩(wěn)地把她背起來,調(diào)整外套,把人攏得嚴嚴實實。 走了十幾米遠,程遇風感到兩條胳膊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摟住了自己的脖子,噴在頸邊的氣息,濡濕溫熱,若有似無,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碎成了一片片。 他的聲音透著沙啞,卻很堅定,“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還有我在?!?/br> 陳年悄悄收緊了摟著他的手,算是回應。 風大,晚上的山路又不好走,將近十二點時,兩人才回到了陳年家。 程遇風放下陳年,找了張椅子讓她坐,他看了一圈屋里,沒找到熱水壺,只好去廚房生火燒熱水,又擔心人不在眼前會出什么事,于是他把陳年帶去了廚房。 有了第一次用木柴燒火的經(jīng)驗,程遇風順利燒開了半鍋水,往里面沖了涼水,試了一下溫度,差不多了,他找來干凈毛巾,給陳年擦臉、脖子和手,另外的一部分熱水則留著給她泡腳。 程遇風此時才發(fā)現(xiàn),陳年的兩只鞋子都丟了,襪子脫掉后,雙腳冷冰冰的,還泛著紅,她的腳很小巧,他一只手就能握住,揉了幾下,渡些溫度過去,這才輕按進熱水里。 泡完腳,程遇風幫忙用毛巾擦干,然后把陳年抱回房間,放到床上,用被子裹住。 被子太久沒蓋,一股潮濕的味道,可這時候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程遇風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柔聲哄她,“睡吧?!?/br> 陳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程遇風帶她回桃源鎮(zhèn),陪著上山,又把她背回家,細心照顧。陳年表面上雖然沒有什么反應,但她能感覺得到,來自他的溫暖和關懷。 知道m(xù)ama離世的消息,她的心像經(jīng)歷了一場地震,處處是坍圮、荒蕪和絕望。 和她血脈相連的那個人已經(jīng)離去,永遠也不會回來了,而身為唯一女兒的她卻被隱瞞著,那么晚那么晚才知道消息,叫她如何接受? 如何去接受??? 陳年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被mama丟棄了。 她以后都沒有爸爸mama了。 陳年整晚都沒合眼,程遇風也是一夜無眠。 半夜時他又出去接了一通來自葉明遠的電話,其實從落地S市機場開始,他們之間已經(jīng)有過十幾次通話,只不過有三次那邊的人換成了爺爺程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