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空蕩蕩的，只有客廳亮著燈，路吉祥半小時前被尿意憋醒，從廁所出來就看到垂頭喪氣的女兒，他本來心情就糟糕透頂，看到她哭喪著臉更是覺得怒氣都頂?shù)椒尾苛?，就順口發(fā)飆罵了幾句。

    路招弟在家里挨罵成了習(xí)慣，平時都是乖乖受著，要不然呢？頂一句嘴雞毛撣子和竹鞭就會伺候到自己身上，但這一回她不知哪里借來了膽氣——

    “我奶奶不見了！”

    這一句吼得路吉祥人都蒙了，他大聲喝道：“你說什么？！”

    路招弟用盡全身力氣喊回去：“我奶奶不見了！”

    路吉祥雖然為人窩囊又懼內(nèi)，但畢竟是老母親身上掉下的一塊rou，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要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久病床前無孝子，加上苗鳳花那邊堵得滴水不漏，母子倆這才日漸日地疏遠了，何況人又是在自己家里丟的，要是她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這不孝的名聲落到自己身上，料不定這脊梁骨要被人戳多少年，這一下他的酒意全化作冷汗出來了，“怎么回事??？”

    路招弟咬著牙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跟他說了。

    路吉祥大叫一聲，急匆匆就出門去找人了。

    路招弟雙腿發(fā)軟地癱在地上，看到爸爸心急如焚的樣子，心里生出一股說不出的快意，她是故意不告訴他外婆很可能在山上，讓他也試試無頭蒼蠅到處亂撞的滋味。

    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路吉祥還沒回來，路招弟扭傷的腳隱隱生疼，人也累得要命，完全沒做飯的心思，她隨便沖了個澡，頭發(fā)還沒干透就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了過去。

    隔壁，燈火暈黃。

    陳年在小廚房忙碌著，小鍋坐在爐灶上，正“滋滋滋”地往外冒著熱，她熟練地翻著鍋鏟，把蒜蓉炒出了香味。

    程遇風(fēng)幫忙看火，不過他并沒有燒老灶的經(jīng)驗，往灶口喂了幾根木柴，火勢卻慢慢地變小了，他輕皺眉心。

    陳年看得捧腹大笑：“機長，人要實心，火要空心啊?！?/br>
    聞言，程遇風(fēng)把木柴抽了兩根出來，果然火又旺起來了，他拍掉手上的木柴碎屑，別有深意地看了陳年一眼。

    年紀輕輕，懂得的道理還不少。

    外婆剛進家門就醒了，此時正笑瞇瞇地坐在廚房門外藤椅上看兩人做飯，“阿燁你出來和我說說話，讓如意自己一個人忙活去。”

    陳年雙手合十，做了個“拜托拜托”的動作，壓低聲音告訴他：“外婆把你當(dāng)成我爸爸了。”

    程遇風(fēng)失笑，按他這年紀來看，怎么也不像她爸爸吧？他洗干凈手出去了。

    陳年把削好泡在清水里的土豆撈起來，切成細絲，她一心二用，耳朵還悄悄豎起來，聽外面兩人的談話。

    外婆問：“阿燁啊，在水泥廠吃了很多苦吧，這次回來我看你都瘦了不少。”

    接著是程遇風(fēng)煞有其事的回答：“還好，最近廠里的活比較多，等忙過這陣就好多了。”

    外婆握了握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再忙也要顧著自己身體啊，你干的是體力活，三餐一定要按時吃，不吃哪里來的力氣？”

    陳年又聽了一會兒，望著門外的方向微微失神，外婆問的全是是些和程遇風(fēng)不相干的事，可他那么耐心又溫柔地回答她的每一個問題，甚至還能讓她寬心地笑出來……

    這一幕看著好溫馨。

    鍋里的油熱了，陳年回過神，把切好的土豆絲倒進去，外面的聲音漸漸聽不清了，她卻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心底深處的聲音——

    仿佛烏云蔽空，閃電忽然在天邊撕拉開一道口子，撥開重重濃云，直擊她的心扉，令她心魂震顫。

    雖然陳年有點心不在焉，但三個菜都還炒得不錯，不僅看著有賣相，吃起來味道也不錯，她自己這關(guān)是過了，所以很想知道程遇風(fēng)的評價：“怎么樣？”

    “退步了?！蓖馄怕氏日f。

    陳年下意識想捂臉，外婆你別拆我臺啊。

    不過外婆顯然還把她當(dāng)成了女兒路如意，“你爸當(dāng)年可是手把手教你的，怎么這么快就生疏了？”

    陳年只好說：“太久沒做了?！?/br>
    外婆又點點頭：“不過這道番茄炒蛋倒是還不錯吃。”她招呼程遇風(fēng)，“阿燁你別干坐著，趕緊吃吧?！?/br>
    程遇風(fēng)拿起筷子，先嘗了青椒土豆絲rou片，意外發(fā)現(xiàn)里面暗藏玄機，某部分質(zhì)軟味淡，其他大部分微辣爽口，明顯是同一道菜特地做出了兩種口味。

    他明明看到土豆絲是同一鍋起出來的，怎么做到的？

    程遇風(fēng)一看過來，陳年就知道他吃出區(qū)別了，明亮的雙眼笑出得意的弧度，“家傳秘方。”

    程遇風(fēng)有種想伸手揉她頭發(fā)的沖動，但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的念頭，很快就被打消了。

    剛吃完飯，外婆就昏昏欲睡了，陳年燒了一盆熱水，幫她洗漱好，扶到床上，細心地把蚊帳邊角都掖好，確認她睡熟了，這才起身走出房間。

    程遇風(fēng)剛才也出去了一趟，從車里把小蛋糕和另一份禮物拿了回來放在桌上，老式燈光不是很亮，他的半邊側(cè)臉被勾勒得很柔和。

    “你外婆睡下了？”

    陳年鼓起雙頰，機長后背是長了眼睛嗎，連頭都不用回就知道她出來了？

    程遇風(fēng)面向她，聲音帶著細碎笑意：“蛋糕化開了，還要吃嗎？”

    當(dāng)然要吃！

    陳年以前都不怎么正經(jīng)吃晚飯，就算吃也頂多吃個七分飽，所以胃里還有多余的空間，她捧著蛋糕，用塑料勺挖了一塊送進嘴里，甜味在唇齒間散開，她連連點頭，“好吃?！?/br>
    程遇風(fēng)看她嘴角邊沾了奶油，抽出兩張紙巾遞過去，陳年接過來時，不小心碰到了他指尖，像觸電似的把手縮回來，目光不住地四處瞄，“咦，這是什么？”

    “也是送我的生日禮物嗎？”她驚喜不已。

    “嗯?！?/br>
    陳年拿起長方形的小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支鋼筆，沉穩(wěn)大氣的黑色，筆蓋處泛著一層銀光，看起來很別致。

    程遇風(fēng)知道陳年寫得一手好字，所以特地選了鋼筆做禮物，雖是他慣用的牌子，但考慮到是女生用，花了些心思才挑到這支，看她反應(yīng)，便知道她是喜歡的了。

    陳年小心翼翼地把盒子蓋回去：“機長，問個煞風(fēng)景的問題，這會不會很貴啊？”

    要是很貴的話，她就舍不得用了，得好好收藏起來才行。

    “還好，”程遇風(fēng)說，“路邊攤上隨便挑的?！?/br>
    陳年：“……”

    月上樹梢，程遇風(fēng)看看時間，準(zhǔn)備離開了，他正要開口，陳年不知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機長，你能不能陪我去做一件壞事？”

    程遇風(fēng)一臉嚴肅地看著她，目光很深，像要看進她的內(nèi)心深處。

    陳年有一種面對教導(dǎo)主任的感覺，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