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揭開她的窘迫，也不曾發(fā)覺這不經(jīng)意的舉動，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樣的波瀾。

    陳年小聲說：“謝謝。”

    程遇風聽見了，勾起唇角算是回應(yīng)。

    “陳年？”后座的葉明遠問，“陳年往事？”

    陳年點點頭：“是的?！?/br>
    葉明遠說：“這名字不錯?！?/br>
    他心里有太多翻曬不得的陳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線串連著，現(xiàn)在這根線斷了，心也如荒野，雜草叢生。

    葉明遠看著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機勃勃的面孔，仿佛透過這張鮮活的臉看到了另一個人，蹣跚學(xué)步的小女孩，踉蹌著摔進他懷里，奶聲奶氣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發(fā)黯淡。

    這時，陳年回過頭，“葉伯伯，那次在飛機上，真的非常感謝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還和她握著手，她當時肯定就心理崩潰了。

    葉明遠笑笑，也回想起來當時的一幕幕，“我也要謝謝你，你非常勇敢?！?/br>
    甚至那時他覺得，就算要死了，握著那樣溫暖的體溫死去，幻想著好像女兒又回到了身邊一樣，14年前他沒有緊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種方式如愿以償，彌補上了生命中的一處缺憾。

    陳年摸著頭笑了。

    程遇風又問她：“吃飯了嗎？”

    陳年從車內(nèi)后視鏡上飛快掃了一眼，葉明遠正用手揉著眉心，看起來疲倦不堪，她感覺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搖搖頭說：“我和同學(xué)約好一起去飯?zhí)贸浴！?/br>
    程遇風也意識到了，她正值和同學(xué)培養(yǎng)關(guān)系的關(guān)鍵時期，小女生間感情純粹，一起吃飯、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學(xué)校還適應(yīng)嗎？”

    陳年沒有正面回答：“慢慢來就好了?！?/br>
    程遇風淡淡“嗯”一聲，把車穩(wěn)穩(wěn)停在了路邊。

    陳年這才后知后覺，市一中到了，她解開安全帶，把東西拿好，打開車門下車。

    “葉伯伯，機長，謝謝你們送我回來?！彼χ鴵]揮手，“再見?！?/br>
    此時，太陽將落，暮色還只是很薄的一層，校門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學(xué)生，歡聲笑語，很是熱鬧，陳年朝他們走過去，就算不回頭，她也知道身后有兩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風涼涼，吹得全身都舒展開了，她的步伐變得輕快許多，堅定地朝著未知的未來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程遇風這才啟動車子，往學(xué)校左側(cè)的林蔭小路開去，開了十分鐘左右，車子在江邊停了下來。

    兩人下車，沿著江邊走。

    容昭的病情才剛有起色，醫(yī)生反復(fù)叮囑千萬不能讓她再受刺激，因而他們這次去警察局也是瞞著她的。

    這幾天陪在妻子身邊，葉明遠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連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閉眼就浮現(xiàn)女兒發(fā)著高燒奄奄一息的樣子……

    根據(jù)警方那邊了解的消息，方德平信誓旦旦稱當初丟棄的就是葉慕昭，因為這個小女孩他印象太深刻了，粉雕玉琢的，模樣頂好，是最上等的“貨”，說來那次真是連天都幫著他，恰逢六一兒童節(jié)，海洋公園里人山人海，他趁保姆不注意，借著擁擠的人流就把孩子弄出來了。

    方德平自認為這是生涯中干得最漂亮最利落的一筆，卻想不到，沒過多久，通緝令貼得到處都是。

    葉慕昭就是被他帶著慌忙逃竄的過程中發(fā)了高燒的，那時車里還有另一個小男孩，也是他拐來的孩子，在他屢次拳打腳踢下溫順得像一條小狗。

    男孩哭哭啼啼地說：“meimei的頭好燙?！?/br>
    “meimei喝不進水了?！?/br>
    “meimei沒氣了?！?/br>
    一點好處沒撈著不說，還惹了滿城的通緝令，現(xiàn)在人也沒了，真是晦氣！方德平就隨便在S市找了個偏僻的地方，把不省人事的葉慕昭丟掉了。

    自那以后，他隱沒了一段時間，直到換了另一張臉另一個新身份……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江畔人家陸續(xù)亮起了燈火，葉明遠微佝僂著腰，姿態(tài)看起來萬分落寞，“我也一定要把我的小葉子找回來?！?/br>
    不管最后找回來的是什么，不管她變成了什么樣子。

    程遇風點了點頭。

    盡管他清醒地知道，按照方德平的描述，小葉子還活著的幾率不大，但又怎么忍心去戳破葉叔僅剩的渺茫希望呢？

    ***

    陳年回到宿舍，見門開著，隱約聽到女孩子的說笑聲，她走進去，笑聲停了，幾道視線齊刷刷落到她身上：“你就是我們宿舍的新成員嗎？”

    “你們好，”陳年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我是陳年?！?/br>
    其他三人也紛紛做自我介紹。

    睡陳年下鋪的女生叫張藝可，長得很小只，頂著一張?zhí)O果臉，笑起來時瞇得眼睛都看不見，“聽說你是理科生哦？”

    陳年疑惑：“難道你們不是嗎？”

    大家一同笑起來：“不是啊?！?/br>
    有個高個頭女生從床上探出頭：“我們是雜種宿舍?！?/br>
    陳年被這種聞所未聞的說法驚到了，什么意思？

    “我沒有在罵人啊，”趙勝男解釋，“雜種就是混雜而成的宿舍。你是理科生，而我是體育生，藝可是文科生，菲菲是學(xué)美術(shù)的……”

    還真挺雜的。

    “不過我們都有一個共同點，”看起來很文靜的菲菲說，“都是插班生?！?/br>
    “對對對！”張藝可又問，“陳年，你要空降到哪個班啊？”

    應(yīng)該是重點班吧？

    不是張藝可拿異樣眼光看人，而是在市一中，學(xué)生基本就分三種，要么家里有錢有權(quán)有勢，要么就是自身特別優(yōu)秀，陳年怎么看都不像第一種，那么就應(yīng)該是學(xué)習超級厲害的！

    “我不知道會去哪個班，”陳年老實說，“老師只是讓我明天早上七點半到理科樓303教室?！?/br>
    “303？”趙勝男奇怪極了，“怎么會去那里？”

    “陳年你不會記錯了吧，”菲菲也說，“那個教室平時并沒有用來上課啊?！?/br>
    陳年搖搖頭：“確實是303?！?/br>
    她對數(shù)字特別敏感，過目過耳都不忘。

    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個女生的夜談會就圍繞著這個問題展開，然而直到睡前也沒得到答案，陳年躺在床上，剛曬過的床單被單散發(fā)著陽光的味道，把她從頭到腳裹住，她的心情徹底放松下來，迷迷糊糊間，她好像又聞到了某種獨特氣息，像清晨花葉上的露珠，又像夏夜從林間吹來的涼風……

    那是程遇風身上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303有什么秘密呢？

    隨機掉落紅包～

    ☆、第十二縷涼風

    第十二章

    連續(xù)做了幾個美夢，陳年醒來時天已經(jīng)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