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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宮室,滿含著父親對“秋水伊人”的美好夢幻,打造了如此精致的愛巢。此刻他都能想見,一個美而惠的女子,怎樣在那間宮室里顧盼生姿,讓一個狼主露出少年般天真的傾慕。 羅逾拎起一件孩子的小襖,上頭正中刺繡著五福捧花的圖樣,空隙處是高山和云朵,連綿的云彩用五色絲繡成,幾乎可以想見母親當時用了多少心力和愛意。他把小襖捧在懷里,酸而暖的滋味從下而上漫涌著。 “其他不用檢視了?!绷_逾說,“都抬回太華殿,叫大汗看看吧?!?/br> 叱羅杜文也寫好了一張箋紙,對折后整齊地放在桌上。羅逾打開一只只箱子,把里面的東西展現在父親面前。 叱羅杜文眉目間閃現出異彩,一件件叫人取出、抖開、舉起,一件東西貪看足意了,再看第二件,有時還要解說一下東西的來源,或是東西里他的回憶,說得滿眼都是溫柔的笑意——羅逾偷瞥他時,覺得這笑意簡直不該出現在叱羅杜文的臉上。 當拿出一套水紅色衫裙和繡著桃花的海棠色披帛時,叱羅杜文說:“拿過來給我!” 衣裳是半舊的,深淺的紅色又特別不耐舊,有一種被時光洇過的古老感。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在無數美人中體會過無數各樣的情愛的皇帝,此刻緩緩撫著衣衫上精致的刺繡,面露微笑,一聲不吭。 羅逾等了他半晌,終于問:“父汗剛剛說的那些朝務,兒子先去蓋玉璽處置下去?” 叱羅杜文抬眼說:“好?!背槌鲆恢皇职炎郎险R擺著的箋紙推到他面前:“這件一起用璽。” 羅逾低頭看了看,拈起箋紙,打開掃了一眼,呼吸卻陡然緊了,怔怔地望了父親一眼。叱羅杜文淡淡說:“哪里看不懂?” 羅逾“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的:“父汗……父汗下禪位詔給兒子,兒子……不敢承擔這樣的重任!” 叱羅杜文點點他,說:“得了!現在國政本就是你在把持,玉璽都在你這兒。我也想明白了,空占著這個位置有什么意思?還得為虎符的使用、人員的安排小心翼翼,彼此多生猜忌,反而天天疲累、糟心。禪位給你,你就名正言順地處理國政吧,不用再走我這里過一道。古來失權失位的皇帝,都是這么過來的。我么,一直說的,我愿賭服輸?!?/br> 不需逼迫,父親自愿退位,其實是再好沒有的結果。羅逾想了想,覺得假惺惺推卸意思也不大。倒是皇帝自己說:“南朝的習俗,要三禪三讓,你要不怕麻煩,咱們這么來一回也無妨,不過就是多些日子而已。其實吧,我倒希望早一點……” 有個問題倒是要問清楚,羅逾說:“那么父汗以后,打算住在哪里?” 叱羅杜文笑了笑說:“蒹葭宮拆除以后,建的就是毓華宮——秋水伊人雖杳然鶴去了,世上倒也不是沒有她振翅飛越的痕跡?!?/br> 他抬頭看了一眼兒子,尤其看了看他的眉眼,說:“我到那里去,有兩個人可以在余生里追憶。”又說:“那些箱子,我要一并帶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絕對是羅逾的親媽。。。。 ☆、第二二四章 三禪三讓, 叱羅杜文終于禪位給五皇子羅逾, 經此一遭形式,羅逾登基可謂是名正言順, 天下膺服。他按著鮮卑族的風俗,柴燎祭天,隨后奉叱羅杜文為太上皇帝, 追封母親翟思靜為太后, 冊封楊盼為皇后。 然后他想起自己的女兒都蘭,這可是他最寶貝的小公主啊,為了安全起見, 一直放在南秦的岳家,現在應當到了可以把小寶貝接回來的時候了。 平城冷得早,深秋的第一場大雪飄飄搖搖已經來了。驟雪初晴,肅穆的平城宮惟余莽莽, 雪白覆蓋了青灰色的森嚴屋頂和質樸的青石地磚,不過鍍上一層陽光,倒顯得稍有了些暖意。新君叱羅宥連——亦即羅逾, 在下朝之后,信步在屬于他的平城宮里, 掃雪的宮中侍者紛紛向他問安,潔白的甬道上留下了他的一串腳印。 自古皇室中為了皇權自相殘殺、你死我活, 平城宮里也不例外,一場綿延幾十年的陰謀與爭奪之后,個中陰霾難散、骨血交融、冤冤相報、惡業(yè)無窮, 但今日似也終被一場大雪覆蓋起來,也譬如在人的腦海中覆蓋了一層冰茫茫的白色。 毓華宮的院門“吱呀呀”打開,皇帝羅逾的步子頓了頓,想著宮人向他回報的事,有些警覺,也有些煩惱:太上皇不知又在使什么幺蛾子,這段日子不斷把一些方外之人帶入宮中,有說佛法的,有講道法的,還有西域那些崇奉“一神”的,或是敬懷萬物皆有靈的……不知道又要折騰出什么鬼來! 他自問對父親還是伺候周到的:父親癱瘓在床,吃穿便溺都不能自理,他未曾因為叱羅杜文曾經對他和他母親做下的那些惡,就對他置之不理,而是派了最周到的宮人服侍他,自己也晨昏定省,恪盡做兒子的孝道。 毓華宮的院子里掃開了一大片空地,連原本種植在中間的香花藤草都拔除干凈了。宮人們還哼哧哼哧在忙碌,把干松的稻草鋪在地上吸取青磚上的水分。 羅逾只是皺眉,但也沒多說什么,信步到父親居住的寢宮外,打算依禮數求見他。 卻聽里面是皇帝慵慵的聲音:“……其實我也了解過不少了:佛家說六道輪回,做惡業(yè)則墮入惡道,做善業(yè)則澤及來生;道家說吸露餐風,或能永生,若羽化而升仙,可以忘懷世間煩惱……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br> “那么大汗想要什么?”來人還稱他“大汗”,漢語說得四聲不諧。 叱羅杜文換了鮮卑語跟他說話:“我也是見賀蘭氏死的時候,捧著我女兒的瓔珞,自愿被烈火焚身,說可以給我女兒一次重生的機會。你是儺師,我想知道,在薩滿教義中,這是什么巫術?” 那人用流暢的鮮卑語說:“大汗,黑山神和白水神在天地間交_合,生下了鮮卑人的祖先,而后鮮卑族的祖先幫著帝堯驅逐女魃,受命于天,帝堯成神后,托夢給薩滿,言說人生有窮盡,而時光不可追,天生萬物,他心懷仁慈,不愿見時序代謝之后那些無可追悔的光陰和往事,便立下誓愿,若有人肯火祭上蒼,就可以使亡故之人在另一世復生?!?/br> 叱羅杜文淡淡說道:“在另一世復生?這一世的人看得見么?” “看不見?!?/br> 叱羅杜文一如既往地理性,笑道:“那我怎么知道復生是真實存在的?” 那薩滿儺師有一會兒沒說話,最后聽得出語氣里抱愧的笑意:“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咒語里這么說,可是并沒有真實見過。大概,不可不死的人,會有愿意試一試的吧?反正本來就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