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皇帝先跟他說的“決斷力”，便搖搖頭：“若是成了夫妻，我就要護她一輩子?！?/br>
    “那我讓你娶南秦公主干什么？！”

    羅逾毫不畏懼地說：“和親可保兩國和平。父汗有了西涼那么大的草場，再吃下去，就要撐著了?！?/br>
    皇帝眸光陡然一冷，拳頭一捏，似乎想打人。但是，他忖度了一會兒，卻是冷笑了一會兒，說：“再議?！?/br>
    其實兒子說得沒錯。開疆拓土雖然是好事，但是，吃多了會撐，地方管得太大了，又是不同的民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處置好西涼的政務(wù)，叱羅杜文回到平城，按他計劃的那樣賞賜功臣，撫恤將士，將羅逾封了扶風郡王，又給新晉晉國公主的素和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從南秦而來的使節(jié)也回來了，兩國表面上維系著客客氣氣的模樣，就只談到王藹時扯了一會兒皮。說到用廣陵公主和親來換回王藹，南秦的皇帝楊寄居然答應(yīng)了，但是提了幾點條件，其中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必須由皇子親自到南秦去接親。

    叱羅杜文不由盤算起來：放在幾年前，他眼睛都不眨地就會吩咐羅逾前去接親，但是現(xiàn)在，這個兒子聰明強悍，一如年輕時的他自己，送到南秦去，估計就rou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自己不是活生生送了個質(zhì)子給人家？

    質(zhì)子這回事兒，其實就是看自己狠不狠得下心，舍不舍得。他捫心問自己，現(xiàn)在好像是舍不得了。

    朝堂上商議一番無果，大臣們各有各的見地，莫衷一是。正討論得激烈，突然有人趨行到皇帝耳邊，悄悄說了句什么，叱羅杜文皺著眉，對下頭道：“這也不是急事，再議吧?！?/br>
    轉(zhuǎn)臉吩咐了退朝，到了后殿，卻吩咐把羅逾叫過來。

    皇帝這陣的格外恩寵，羅逾心里有些打鼓，太子和三皇子、四皇子看他時的臉色已經(jīng)頗為玩味了，再這樣什么事都他吃獨食一般，只怕遭忌是分分鐘的事。

    他見了皇帝，見皇帝臉色凝重，盤弄著手上的幾塊精致的羊拐骨，既不說話，又不看他。仿佛他這個兒子不存在似的。

    “父汗叫兒子過來……”

    皇帝抬頭瞥了他一眼：“今日朝廷廷議，你在下面也聽見了。南秦答應(yīng)和親，但要皇子親自前往，你怎么看？”

    羅逾心里想去啊，但是大臣們爭得口沫橫飛的，也是為了安全著想：若是南秦扣押他來換王藹，婚姻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是不去，怎么甘心呢？鴨子仿佛已經(jīng)煮熟，就快到嘴了??！

    他期期艾艾說：“南秦好容易同意以公主來和親，這會兒不去，倒是我們失信了。兒子一身是小，兩國日后相處的日子還長，總是劍拔弩張的，也沒法好好安民生息——西涼那么大塊土地，無論是耕種還是商貿(mào)，都足夠我們安民生息了，再冀求南秦的地盤，又不知要多少年征戰(zhàn)才能功成?！?/br>
    皇帝不置可否地看著他，然后也不說什么，就揮退羅逾。

    羅逾沒見父親反對，心里安定了好多。從西涼回來，那么多的好消息，加上前所未有的居然得到父親的青睞，他心里也是滿滿的歡喜，特別想回靖南宮和母親分享這樣的喜悅。

    靖南宮里傳來熟悉的織布機的“噼咔噼咔”的織布聲。羅逾心道：阿娘，從此你的兒子將不再是一個被人瞧不起的孩子了！你不用再這樣委屈自己了！

    他歡欣鼓舞地走進去，蹲在母親的織布機前握住她粗糙而修長的手，笑著說：“阿娘，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婦人投過一個冷漠而意味深長的眼神，停下梭子，問：“什么好消息？封王了？”

    羅逾笑著點點頭：“等阿爺遣我去封邑的時候，我就求他將阿娘帶過去。封邑里雖然沒有軍權(quán)和行政權(quán)，但是一郡之養(yǎng)，夠我和阿娘過上自由富足的好日子了！咱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他像個孩子似的，把母親的手背放在頰上蹭蹭，等著她的笑容和夸獎。

    結(jié)果母親冷冰冰地潑了涼水過來：“我要好日子干什么？我茍延殘喘地活著，可不是為了好日子！”

    羅逾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過了一會兒小心問：“那么，阿娘想要什么呢？兒子極力為你去辦到好不好？”

    婦人對清荷和阿蠻厲聲喝道：“你們倆出去！”

    清荷和阿蠻忙不迭出去了。

    婦人到窗口張了張，才回身到兒子面前，壓低聲音說：“你看，李耶若有家仇，你父汗愛她，就竭力為她報仇雪恨。男人家，不是為了過點小日子而得過且過的，而是要為了自己的終極目標！”

    她突然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將剛剛織了一半的布匹攔腰剪斷了，眼睛瞪得通紅，卻沒有一滴眼淚，反而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著。

    羅逾撲上去制止她：“阿娘！這是你織了好幾天的布！”

    “那又怎么樣？！”婦人厲聲道，“斷機杼的事還少了？我見你如此沒有出息，我這輩子還有什么盼頭？！”

    羅逾抓著她持剪刀的手，自己的手背被剪刀的刀刃劃破了也渾然不覺，只是哀哀地求她：“阿娘，那個位置我是不敢要的……其他……其他的兒子努力再去做好不好？”

    “你殺得了我的仇人么？”婦人尖銳的目光投過來。

    羅逾咬了咬嘴唇：“我……我和父汗去求，求去南秦的機會。到時候我再想辦法好不好？”

    可是他能有什么辦法？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想暫時哄得母親不要這樣勃然作怒。

    婦人這才頹然坐下，看著織機上剪斷的經(jīng)線亂糟糟支棱在那里，終于“嗬嗬”地痛哭起來：“你知道什么叫滅國？你知道什么叫亡家？你知道看著你的仇人過得那么好是什么滋味？……兒子，你知不知道？！”

    這次去了西涼，羅逾看到了滅國，也看到了亡家，西涼國主李知茂滅國亡家其實并不冤枉，但是，他的家人大概并不會站在北燕的立場上這么想。

    羅逾腦海中陡然想起的是他在雍州聽那些茶客們談起前朝覆滅時那種津津樂道的模樣，心里陡然蹦出的是六個字：“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他趕緊把這叛逆的想法給壓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吧，蝴蝶翅膀的扇動已經(jīng)起作用了。

    逾逾開始懷疑家人感情的真相。

    就醬。

    ☆、第一一八章

    羅逾只能再去求皇帝同意他去南秦——要完成母親報仇的心愿, 只能他去跑一趟——至于成功不成功, 他心里黯然地想到：慢慢再化解吧，他要娶楊盼, 當然不可能去謀害丈人爹；楊盼那么惹人喜愛，如果母親看到兒媳，再看到他們生下的孩子, 說不定心里的仇恨就淡了, 就愿意跟著他去扶風郡頤養(yǎng)天年了。

    那樣多好?。?/br>
    他但凡想到母親，想到楊盼，就頭腦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