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嘴里哀求著：“你打我！你打我！”

    皇帝終于找到他的弱點，彎腰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卻不料這小子也有幾分蠻力，縱橫著血印子的胳膊居然拽不動。

    皇帝輕輕笑了笑。丟開鞭子，轉(zhuǎn)身離開了片刻，緊接著，羅逾看到面前烏青的光一閃，母親一聲嘶啞的慘叫，她扒在地上的手，被生生剁落了一根小拇指。

    那截斷指落在塵灰里，滾了兩下，好像好在抽搐。緊跟著，鮮血噴薄，只一瞬，血管閉住，鮮血蜿蜒而出，在地上隨著磚痕畫出一灘紋路。

    皇帝猶自提著他那把重劍，厚厚的鋼呈現(xiàn)出烏青色，鍛打的花紋清晰可見，雪亮的刃劈裂碗口粗的木頭也不過爾爾，何況是細弱的一根手指。叱羅杜文笑道：“手指有十根，可以慢慢剁?！?/br>
    他終究還是斗不過父親。

    羅逾戰(zhàn)栗著，發(fā)不出泣聲，也無法再倔強，鋪天蓋地的是一如既往的絕望。

    “想好了？”冷冰冰的問話。

    羅逾點點頭，虛弱地說：“兒臣遵旨……”

    叱羅杜文“呵呵”笑了兩聲：“何必！早答應，不挨這樣一頓鞭子。”然后他彎腰低頭對氣若游絲的羅逾的母親說：“可憎的厭物，日日拿那張死臉對我。原來，你也是血rou做的，也沒有那么堅強?！?/br>
    幾個小宦官過來，把羅逾拉開。皇帝看著衣衫盡破的兒子，說：“背晦模樣！先從朕那里取些衣物給他穿，再叫宮庫司的人給他量體裁衣，做幾件齊整衣裳穿。別白瞎了這漂亮的樣子?！?/br>
    ☆、第九十七章

    兩個人都是被門板抬回去的。

    羅逾俯伏著, 顛簸著, 背上是撕裂的痛，眼前是平城宮地上墁的青灰色的磚, 額前和發(fā)里的汗水滴在眼睛里，刺得眼睛難受，心里的恨和悲涼更是鋪天蓋地。

    到了靖南宮, 羅逾掙扎著爬起來, 踉蹌著去看母親。

    婦人已經(jīng)暈過去了，灰白色的頭發(fā)已經(jīng)散開了，像蛛網(wǎng)一樣散開在臉頰上。每當看到母親蒼老的樣子, 羅逾的心里總是止不住的心疼，他知道母親的年齡其實比父親還要稍微小一點，但面容的憔悴，頭發(fā)的花白, 乃至神色間的怨尤與憤懣，都使人的相貌變得與年齡不再相稱。

    “阿娘……阿娘……”他帶著泣音低低呼喚，婦人眼皮顫動, 但是沒有醒來。受傷的手被簡單地包扎著，用的是骯臟的白布, 大概是從她的衣裳上隨手撕下來的。

    宮女和宦官都扶掖著羅逾勸：“殿下自己也有傷，還是交給奴吧。你看, 大汗派的御醫(yī)也來了?！?/br>
    羅逾已經(jīng)泣不成聲：“阿娘是為我受這樣的痛楚。我就是剔骨削rou也償還不了?！狈鲋说拈T板，進了母親的臥室。

    臥室里冷冰冰的，宮女才開始燒火盆里的炭, 御醫(yī)進來，冷得縮手看了看四處，然后才問：“先瞧誰的傷？”

    羅逾說：“自然是我阿娘?！?/br>
    御醫(yī)過來，解開包扎的布，羅逾心里疼得針戳一樣，看都不敢看一眼。御醫(yī)倒是見多識廣，說：“刀口整齊，天又不熱，倒不難治。先用烈酒擦凈，每日換藥，只要不腐敗長瘡，就沒有大礙?！崩涞亻_藥箱取藥酒。

    人暈過去也好，完全沒有疼痛的知覺。御醫(yī)處理完她的手指，又稍稍看了一下身上的鞭傷，道：“皮rou傷，也是用藥酒涂擦，會好的?！?/br>
    羅逾問了句傻話：“手指還能接上去么？”

    御醫(yī)笑了笑，搖頭道：“臣還沒有這個本事?！苯又终f：“娘娘身上的鞭傷，還是宮女來擦藥比較合適。殿下，臣去瞧瞧您的傷？”

    羅逾心灰意冷，見宮女要幫母親身上上藥，只能先退出門外，然后對御醫(yī)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那么疼了。這既然是皮rou傷，隨它自己好吧?！?/br>
    御醫(yī)嘵嘵道：“臣看殿下的鞭傷比娘娘的要重，何況皮破流血，看似小事，萬一弄到生瘡化膿，也是麻煩的大事。再說，大汗再三吩咐臣要為殿下診治上藥，還說落下病就要臣的腦袋……請殿下可憐可憐老臣這顆腦袋，還有家里的老娘和妻兒……”

    羅逾耐不得他的啰嗦，神思昏昏道：“好吧，你別多話了，我頭腦暈?！?/br>
    火盆剛剛生起來，屋子里一點暖氣都沒有。炕床上也是冰冷的，被褥潔凈，但只有被面用著絲織品，余外都是普通的布。羅逾自從回到宮里，連配給的宦官和宮女都沒有，母親那里的兩名宮女，一下子要多伺候一個人，暗地里都是怨聲載道，自然也從來不用心服侍。

    羅逾習慣性地自己解衣，解脫被血漬凝固在身上的衣衫時，是撕開皮rou一樣的痛。御醫(yī)見羅逾只是咬牙攢眉，脫衣服的動作都沒有變慢——他素來在宮里伺候各位后妃、皇子、公主等人，倒沒見過這樣毫不嬌氣的主子。

    “倒沒有宮人服侍殿下？”御醫(yī)看著兩個粗蠢宮女正在門外曬太陽、嗑瓜子、笑呵呵沒心沒肺地侃大山，不由低聲問道。

    羅逾只覺得這個人實在煩得要命，懨懨地閉目搖頭：“我不需要?！?/br>
    御醫(yī)眨了兩下眼睛，竟然輕嘆了一聲，看看羅逾上半身鞭痕簡直猙獰，一道道血印子密密麻麻排布在上背和胳膊，有的皮已經(jīng)破了，有的淤血還凝結(jié)在皮膚下面。有時鞭梢翻轉(zhuǎn)倒抽，還會抽到腰和胸腹，血痕雖然細細的，但都是凝固著顫巍巍的血珠子——這挨打的當時，該有多疼??！

    他從藥箱里拿出藥酒，倒在一塊干凈的白帛上，說：“酒刺激到破皮的地方，會有些痛……”

    羅逾不耐煩地說：“比挨鞭子還疼么？”

    “呃……那當然不?！?/br>
    羅逾道：“那時候都熬過來了，現(xiàn)在算什么？”

    他果然能忍，藥酒激上去火燒一樣的痛，居然一聲不吭，攥著被角就忍過去了。

    御醫(yī)道：“這段日子，戒油膩的吃食?！?/br>
    羅逾說：“我哪有油膩的吃？”然后對外面喊：“打熱水?！?/br>
    兩個宮女的閑話戛然而止，回頭橫了羅逾一眼，但是畢竟也不敢怠慢，只好放下瓜子，到茶房取水去了。

    御醫(yī)道：“傷口結(jié)痂前碰不得水！”

    羅逾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胡亂點點頭，等水來了，他吃力地擰干手巾，一點點擦額角和臉頰黏黏的汗液，接著是耳后、脖子，還有胸前腋下沒受傷的地方，都一一擦過去。擦完已經(jīng)是氣喘吁吁，俯倒在床榻上就昏沉沉睡去了。

    御醫(yī)見兩個宮女又在門外興高采烈磕起瓜子來，好像渾然不覺屋子里這位皇帝的親兒子在冰冷的早春里，袒著身子就睡在了涼炕上。他只能親自拉起被角，幫這位皇子蓋上，在肩膀里掖好，才默默退了出去。

    羅逾醒過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肚子里空蕩蕩的，但是一點都不覺得餓，他記掛著母親，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