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過來看看。你們家奶奶呢？可是已經(jīng)歇下了？”

    奶娘大約也知道剛才這話說得過分了，這時低眉順目的跟在旁邊，只是話里還是透著憤怒：“這個時候還早呢，我們奶奶就是再不懂事也不會現(xiàn)在就歇下了?！?/br>
    走到正屋門前，屋里的燈光透出來。有小聲的哭聲，還有丫頭蹲在地上撿東西。

    奶娘搶上一步掀起簾子，對著屋里說：“奶奶，太太來看您了?！?/br>
    里屋頓時一陣亂，張憲薇聽到趙氏小聲說：“趕緊把淚擦了，你出去。”

    她給良緣使了個眼色，良緣就搶在奶娘前頭去掀門簾，正撞上一個丫頭從里面出來。這個丫頭穿著青色的褂子，看著十七、八歲。她垂著頭，所以沒看到良緣。

    這一撞上，這個丫頭匆忙間抬頭看了一眼就跪下來了。張憲薇和良緣卻都看到她臉上有一個大巴掌印，額頭還有撞傷。

    那個奶娘趕緊上前一步把她拉出去，嘴里還掩飾的罵道：“笨丫頭！就不知道長點(diǎn)眼色？”說著罵罵咧咧的把她推走了。

    張憲薇和良緣走進(jìn)去，趙氏行態(tài)古怪的站起來，強(qiáng)撐著笑著過來道：“太太若有吩咐讓下人跑一趟就行了，怎么親自過來？”

    她雙眼紅腫，臉色蒼白，神情慌懼未退。

    張憲薇看著屋里的擺設(shè)，床上的被子不見了，地上還有沒來得及收拾干凈的菜和飯，梳妝臺上的妝盒全都不見了，墻角有一根半折的金釵。

    她看得時間越久，趙氏的神色越驚慌。

    “剛才怎么了？”張憲薇挽著她的手一同在榻上坐下來，良緣出去守著不讓人進(jìn)，她看著趙氏問道：“我是聽見了才過來看看，是不是老大他……”

    話沒問完，趙氏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她偏開頭哽咽道，“總是我不會侍候，惹相公生氣了。”

    這是不打算說了？

    也是，趙氏的性子跟她挺像。她心氣也高，若是受了委屈就四處找人哭訴那就不像她了。

    張憲薇感同身受。不管她在李家受了什么委屈，從來沒想過回到娘家去求人。哪怕是她剛剛回來時，什么都明白的時候也沒想過回娘家找梁氏，或者找高氏給她撐腰。

    她覺得丟人。不管過得有多苦，有多難，她不說就沒人知道。說出去了，日后就變成別人嘴里的談資，人家茶余飯后的笑話。想想看在別人的嘴里，她會變成什么樣？

    ‘那個張氏，就是張家大姑娘，她這輩子一個孩子都沒生！是她男人不讓她生！她男人一心只疼那個小妾生的兒子呢！’

    她寧可一個人苦死也不會讓人把她的事當(dāng)笑話說??！

    趙氏也一樣。她怕告訴她了，她不會給她撐腰。就算告訴娘家人了，也是丟的她的人。至少娘家人不知道的時候，她回娘家還可以說自己過得不錯。如果娘家人也知道了，她回娘家時親戚妯娌就該拿她的事說個沒完了。

    那時她就連娘家也不能回了。

    誰都有兄弟姐妹。張憲薇寧愿張家的兄弟姐妹以為她過得好，也不愿意他們認(rèn)為她過得不好。她過得不好，他們除了唏噓一下外，還能做什么？逢年過節(jié)時碰見她了，同情她兩句嗎？遇見貞兒了，再同情一下貞兒？

    她都不要?，F(xiàn)在這樣就挺好。上次她回家只說李顯的好話，是她自己沒有兒女緣。這次也一樣。家里人為她鳴不平，她明白他們的心意，卻絕不會親口講李家的壞話。她在張家罵了李家，等貞兒去張家時如何自處？

    她是她的女兒，卻是姓李的。到時若有哪個不長眼睛的胡說八道，貞兒怎么辦？她要怎么選？怎么選都是錯的。

    將心比心，她也不忍再逼趙氏了。說不說，日子都是他們夫妻兩個過的。趙氏既然這輩子都跟李家拴在一起，真的得罪了李家，得罪了李克對她絕對沒好處。

    里子都沒了，更要撐住面子。

    張憲薇嘆道：“如果受了委屈，就要告訴我?！边@句話說了也沒用，因?yàn)橼w氏肯定是答：

    “媳婦沒有委屈?！壁w氏眼圈發(fā)紅的說。

    事情到此，已經(jīng)沒有問的必要了。只能私下從下人那里問出究竟。張憲薇站起來道：“既然這樣，天也不早了，你歇著吧，我回去了。”

    趙氏站起來送她，兩人剛走了一步，外面突然撲進(jìn)來一個人！

    是趙氏的奶娘！

    她撲進(jìn)來就跪在張憲薇的腳下哭喊道：“求太太給我們奶奶做主！”說完砰砰砰的磕頭。

    趙氏大急，上前拉她道：“奶娘這是做什么？是想丟盡我的臉嗎？快起來！”

    奶娘涕淚橫流，掙扎著不肯出去，趴在地上哭道：“求太太做主！大少爺不能這么對我們奶奶！”

    “奶娘??！”趙氏跪下道，“我求求奶娘！替我留一些臉面吧??！”

    良緣進(jìn)來扶著張憲薇，她的眼圈也發(fā)紅了，看來剛才在外面是她跟奶娘說話，想必是問出了不少事。

    張憲薇拍拍她的手，聽奶娘說。

    奶娘抓著趙氏搖晃：“姑娘！你是趙家的姑娘！不是那小門小戶的丫頭！他李家想欺負(fù)你，也要看看趙家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說著她瞪著張憲薇。

    趙氏又氣又急又哭，渾身無力的抓著奶娘：“奶娘，奶娘，別說這些了。我已經(jīng)嫁了啊，我已經(jīng)嫁人了啊……”

    奶娘臉色發(fā)白的大喊：“是他李家高攀了你！以我們姑娘的人品，嫁給李家的庶子是委屈了！！他們李家不能這么糟蹋人??！”

    “奶娘?。?！”趙氏嘶吼，眼一翻，人暈倒了。

    奶娘目眥欲裂，嚇得哆嗦：“姑娘！姑娘！別嚇奶娘！”

    張憲薇和良緣趕緊上前，把癱軟如泥的趙氏扶起來。“快，扶你們奶奶到床上去?！彼f。

    奶娘哆嗦著起來，手腳都使不上力。三人一起把趙氏架到床上。

    “去抱床被子過來?！睆垜椶钡馈?/br>
    一說這個，奶娘的眼淚又掉下來了。她坐在趙氏的床邊哭，良緣要扶也不讓。最后只好良緣出去找丫頭拿被子。

    屋里只剩下他們?nèi)齻€，趙氏又人事不醒。奶娘邊哭邊說：“我們姑娘太委屈了！！”

    從嫁進(jìn)來起，奶娘就替趙氏委屈。

    原本提親時說得挺好的，李家主母沒有生養(yǎng)，李克雖然是庶長子，可是底下的弟弟都分出去了，日后李家就是李克的。

    趙家讓人打聽，說張憲薇家教好，從來沒有刻薄過人。說朱錦兒雖然是個受寵的妾，但是性格綿軟不愛找事，只是在屋里待著，身體不太好，壽數(shù)不會太長。說李克從小在老太太身邊長大，年過十五屋里還沒有放人，也沒有招惹丫頭。

    李顯親自上門提親，又給了豐厚的聘禮。趙家這才答應(yīng)這門親事。

    可是嫁進(jìn)來之后，奶娘就不滿了。雖然正經(jīng)婆婆好侍候，也肯放權(quán)，也不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