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掉到哪個山溝里了。

    幾年沒回來讓他有點(diǎn)認(rèn)生，倒覺得自己是個客人。手上的東西也不敢放到炕上，怕弄臟了被子。

    宋佳期雖然跟進(jìn)來了，可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么。這三年一下子好像把當(dāng)初的兩人的那點(diǎn)感情都給打散了，成了陌生人似的。

    六六躲在娘后頭，伸著頭看眼前這個叫‘爹’的人。他知道什么是爹，爹就是晚上跟娘一塊睡，白天打孩子的，家里好東西都?xì)w他的，吃飯吃最多的人。這些都是他從別的小孩子嘴里聽來的，聽說爹愛打人，還愛罵人，他就覺得自己家沒爹是比其他人都好的一件事。

    沒想到今天爹就回來了。長得還那么大，打起人來一定疼。六六一邊想一邊盯著唐宣看，見唐宣沖他討好的笑，立刻吐舌頭噴他。

    唐老太送走鄰居就進(jìn)來了，見兩人這么傻站著，上去抱走六六，回頭對宋佳期交待：“你也別傻站著！去給他收拾一下，一會兒吃完飯?jiān)贌c(diǎn)水給他洗洗?！?/br>
    唐老太走的時候不忘帶上門，回頭就對沖著他親爹吐舌頭口水的六六說：“那是你爹！不許這么對他！不然奶奶打你！”

    六六不服的倔嘴：“爹回來，奶奶就不要我了！”

    唐老太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兔崽子！奶奶不疼你？那晚上想吃糖水荷包蛋是誰給你做的?。　?/br>
    唐老太抱著小孫子去廚房了，屋里兩個人還那么站著。

    宋佳期鼓起勇氣走過去了，因?yàn)樗X得唐宣其實(shí)有點(diǎn)害怕？他好像比那些鄰居還像客人，這里可是他的家。

    她過去接了他手上的包袱，再把這個大塊頭按坐到炕上，他還想站起來，她硬按著讓他坐下，把包袱放到凳子上，給他倒了杯茶說：“你……受傷了嗎？”

    唐宣自從屋里沒別人后就一直盯著她，她給他倒茶，他就這么拿著，也不喝，聽她問就趕緊說：“沒，沒受傷?！?/br>
    宋佳期都覺得這人有點(diǎn)犯傻了，見他嘴上都干得起皮，拿過他手里的杯子把水喂給他，兩人這么一接近，唐宣才跟活過來似的。

    她發(fā)現(xiàn)了，挨著他坐下，上上下下的打量，除了看起了好像一口氣老了五六歲，瘦了有十多斤外，確實(shí)不像受過傷的。

    她松了口氣說：“那我先給你打點(diǎn)水，你洗洗，換身衣服好吃飯。吃了飯?jiān)傧丛??！眲偲饋頊?zhǔn)備出去，唐宣一把拉著她了，就像孩子找娘一樣看著她：“別，不用，一會兒一塊洗?！?/br>
    宋佳期知道他這是不想讓她走，又坐回來說：“那我叫招弟?！?/br>
    她扯著嗓子喊招弟送熱水進(jìn)來，衣服都是現(xiàn)成的，就算他不在家，每年的衣服她也都給他做，到現(xiàn)在存了有十幾套新衣服了。

    洗了臉，洗了手，宋佳期還想給他把頭發(fā)重新沾著水梳一下，他抓著她的手不讓她動，說：“先別弄頭發(fā)，長虱子了?！?/br>
    宋佳期的眼睛都瞪圓了，不過想起來以前她還在宋家時，宋大海出去幾年不回來，一回來王氏都抱怨，天天讓他洗澡不說，還說他長虱子。她那時還以為這話是夸張的，就像說人臭死了。

    她還想給他洗腳，他也不肯，她就沒勉強(qiáng)。

    兩人這一下子還是沒多少話說，不過唐宣一直看著她像看個沒夠的樣，她被他盯著，慢慢的有點(diǎn)覺得他是真的回來了。

    唐老太其實(shí)一直在聽著這邊的動靜，趕著弄了幾樣菜，又出去買了點(diǎn)糟魚、臘鴨、鹵豬rou，又提了一甕酒回來，算是先讓唐宣能吃頓飽飯，明天再好好的給他做一頓。

    見招弟把臟水提出來了，拉著她到一邊問：“里頭，你家爺和你奶奶怎么樣？”

    招弟剛才低頭進(jìn)去低頭出來，什么也不敢看，這會兒什么也說不出來，半天結(jié)巴著道：“挺、挺好的?！?/br>
    “挺好的？”唐老太高興了，馬上問：“怎么挺好的？”

    招弟開始瞎編：“就是挺好的……奶、奶奶坐在爺?shù)耐壬?，爺抱著奶奶，奶奶還在唱小曲?！闭f著她清了清嗓子，掐著音學(xué)了一段在街上聽那賣唱的女的唱的小曲子：“哥哥你慢點(diǎn)些走啊~~”

    開頭唐老太聽著還挺好，后來越聽越不對，虎著眼睛瞪招弟。

    招弟正唱到‘聽meimei說句燙心的話~’，越唱越美的時候，唐老太的巴掌高高的舉起來了：“小死丫頭我讓你胡扯八道！”

    招弟縮著脖子溜了，唐老太在后頭攆：“你都在哪里學(xué)的這些花花調(diào)調(diào)？你給我過來！”

    等到擺飯的時候，唐老太看到唐宣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衣服，臉也洗了，手也洗了，滿意的沖宋佳期點(diǎn)點(diǎn)頭。

    胡子還沒來得及刮的唐宣看著真是讓人心疼，唐老太在他吃飯的時候一個勁的抹眼淚，氣氛非常消沉，宋佳期后來見唐宣越吃越慢，干脆起來把唐老太扶到外頭去了，小聲勸她：“娘，他平安回來了就行了。我聽他說也沒受傷，苦是吃了點(diǎn)，但在家里養(yǎng)養(yǎng)也就過來了。您老這個樣，他看了心里也難受啊?！?/br>
    唐老太這才好點(diǎn)了。

    等唐宣吃完這頓飯，熱水也燒好了，宋佳期和孫婆婆兩個人一起幫他洗了個澡，換了兩次熱水才算把他給洗干凈，就是這頭發(fā)里的虱子難辦，唐老太聽說了，道：“好辦，給他剃個光的就行！”

    都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動了就是不孝。

    唐老太一擼袖子：“我給他剃，我是他娘，我來剃就沒不孝順了吧？”拿唐宣以前在家里剃胡子的剃刀在刀石上磨快了，進(jìn)來按著唐宣的頭給他剃了個禿瓢。一邊剃唐老太還一邊說：“別信那些酸秀才的！我可知道這頭上的毛病不好治，弄不好真成禿子了，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宋佳期在旁邊不敢說，那個應(yīng)該是長在頭上的瘡吧？

    唐宣頭發(fā)剃了，胡子刮了，人一下子就看著跟走前差不多了，就是瘦得脫了形，兩頰都凹進(jìn)去了。

    等他從浴桶里出來，一下腳站在地上臉上一皺，宋佳期馬上發(fā)現(xiàn)他的腳上估計有傷。三人再把他的腳抬起來一看，宋佳期立刻就掉淚了。

    腳底可能以前只是磨的水泡，現(xiàn)在皮都快掉光了，又是膿又是血又是泡得發(fā)白的rou，看得人都發(fā)寒。

    “這要疼成什么樣啊？”唐老太一看也惱了，對著唐宣就吼：“你也不看看你媳婦哭成什么樣了？早回來怎么不說？還想瞞著我們？你瞞我們干什么？”

    唐宣疼得臉發(fā)白還要笑：“不想你們擔(dān)心，沒事，沒事。”

    宋佳期撿起他穿的鞋看，舊鞋里泥和血啊rou啊混在一塊，都看不出來了，怪不得他剛才不肯換鞋，這鞋脫下來給揭掉一層皮差不多。

    招弟去把驢套到板車上，唐老太和宋佳期送他去看大夫，雖然唐宣一個勁的說這點(diǎn)小傷不用管自己就好了，可現(xiàn)在他說話沒一點(diǎn)用。本來想讓孫婆婆在家?guī)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