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講話，每次開口，不是仗勢欺人就是拿話噎她。

    又生氣紅臉，一指穿塑膠涼鞋的右腳，話出口竟帶三分哭腔，“你看看，都腫成豬腳了。”

    葉令康看一眼，嗤笑，“傻到任人掌摑...”

    話未講完，捏她下巴轉(zhuǎn)向窗戶，借著光，五個手指印明顯。

    “看掌摑。”葉令康扭頭對中醫(yī)大夫道。

    “跌打損傷男科女科兒科，不看掌摑啦?！敝嗅t(yī)大夫?qū)懲曜詈笠粡埛阶樱鹕韥砜从稚?/br>
    中醫(yī)大夫約莫五十歲的年紀，不高，看著瘦弱，一雙手卻極為有力，在又生腳上觸摸片刻，他問，“meimei仔，忍得??？”

    又生咬牙點頭。

    還是不放心，中醫(yī)大夫看眼葉令康，“抓緊她手。”

    下秒，又生卻被從后擁緊。

    “是讓你抓我手?！庇稚觳仓庾菜?，提醒。

    “廢話少講?！彼庳?zé)，轉(zhuǎn)對中醫(yī)大夫道，“好了?！?/br>
    大夫手法精湛，磙、揉、拿、捏，力道滲皮透rou，只是苦了又生，忍不住掙扎，手不能動，試圖縮腳。

    哪知葉令康騰出一只手，緊按住她右腿。

    最后幾下疼到極限，又生差點提不上氣，兩手反抓葉令康手臂，無意識緊抓不放。

    “真的疼？”葉令康皺眉看她涕泗橫流，有些嫌棄。

    又生仍未察覺她貌美女鬼形象盡毀，嗚嗚點頭，“好疼好疼?！?/br>
    大夫樂呵呵笑，顯然見怪不怪，“好啦，淤血化開，很快就能走路?！?/br>
    又生似想起什么，忙追問，“幾天能消腫？”

    “因人而異，你傷得重，估計要五天才能全消?！?/br>
    “可是后天要拍戲?！庇稚?。

    “拍戲拍你腳？”葉令康扶她下治療床，“拍上身沒影響。”

    又生解釋，“后天那場戲還在水榭拍，書生落水，要遞腳給他拉上來，是近景拍?！彼恢回i腳哪有美感可言。

    葉令康視線落在又生露在外的腳趾上，白嫩嫩一排，他嗤之以鼻，“用腳？編劇好情趣?！?/br>
    這人喜怒無常，又生是見識過的，并不和他頂嘴，而是問他，“葉生，剛才你恰好路過？”

    葉令康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含含糊糊應(yīng)聲，丟又生坐旁等，急急走開，去藥柜交錢抓藥。

    再回來，又是刀槍不入模樣。又生被他扶著朝?？吭诮峙缘慕荼摺?/br>
    夏季悶熱，原本濕漉漉的衣衫早已蒸干，離得近，又生依稀可聞對方身上汗味和煙味，健康男人的味道，并不算難聞。

    她略感不自在，誠懇道，“葉生，多謝你救命?！?/br>
    “葉生多謝，多謝葉生。你很喜歡講多謝？”葉令康面無表情瞧著她，“講多謝最廉價。”

    又生被他一陣搶白，有些呆，“那我請你吃飯?！?/br>
    “只是吃飯？”

    “那...重金答謝？”

    “我缺錢？”

    一來二去，又生脾氣上來，惱道，“命還你好不好？”

    葉令康瞪她，塞她進副駕駛，一聲不吭把人送回富康花園。蘇又存午飯在學(xué)校食堂吃，傍晚才回，家中無人，又生摸了鑰匙開鎖，跳腳進去，葉令康隨后跟進，大佬一樣靠沙發(fā)里休息。

    他徹底解開襯衫扣，僅穿一件背心，吩咐瘸腿又生，“有沒有冰啤酒，遞一罐給我。”

    又生倒杯陳鳳儀煮好的涼茶遞他，“啤酒生濕，喝點涼茶解暑?！?/br>
    本埠人慣喝涼茶，銀花、菊花、甘草、杏仁等熬出的藥湯，陳鳳儀還加了冰糖，勉強入口。

    兩人一時無話，葉令康沒有要走的意思，又生不好開口攆人，索性擰開電視，里大黃鳥講一口流利美式英文，搞怪的腔調(diào)令人捧腹，多少驅(qū)散些密閉空間里的尷尬。

    “你真是莊四？”葉令康審視她片刻，突然道。

    又生不應(yīng)反問，“你信不信？”

    “你說是我就信?！彼c煙。

    又生微愕，好半響，她才問，“葉生，你進沒進過九龍城寨？”

    不待他回應(yīng)，她自顧道，“幼時調(diào)皮，媽咪嚇我，要丟我進九龍城寨，那時我完全不知道香港還有這種地方存在，直到我成了蘇又生...”

    “別看我，我也不知會這樣，他們以為我發(fā)神經(jīng)，急需治病?！?/br>
    “阿婆送我去精神科，喂我半年西藥?！?/br>
    “那時我在想，日后有天我見到莊四，我要問她有無半分愧疚，有無噩夢纏身，有無惦記阿婆弟弟。”

    講到恨處，又生捏緊拳頭，肩膀輕顫，“所以我拼了命往上爬，爬得越高機會才越多，才越有退路，你一定不知道受欺是什么滋味...是你明知道受欺，卻無力反抗，不是不敢反抗，而是沒反抗余地...”

    后來又生在想，這番推心置腹的話是否觸動葉令康，他再沒為難過她，更沒向她索求任何“救命報酬”。

    但又生卻記住他那句“多謝最廉價”。

    又生拜托高子媚開車載她去中環(huán)商鋪。

    高子媚不同意，“不好好養(yǎng)傷，還想去逛街？”

    又生不瞞她，“阿姐，想給葉生挑件禮物，他救我，于情于理我該答謝?！?/br>
    她恍然，“是是是，有來才有往?！彼仆朴稚绨颍拔铱吹贸鋈~生對你有興趣，你們男未婚女未嫁，有來往不丟臉，你是有多傻，才想躲他?！?/br>
    “阿姐，我沒想躲他?！庇稚滩蛔∞q解，“是不想再拿身體去換砝碼?！?/br>
    “不懂?！备咦用膿u頭，“飲食男女，何必將情與欲劃分清，我只問你，他摸你，進你那里，你有無半分厭惡？喜不喜歡他身上味道？”

    又生語滯。

    高子媚彎腰捏她臉，“臭味相投聽沒聽過？如果一個男人靠近你時，你接受了他的味道，就意味著你已經(jīng)接受了他的一多半?！?/br>
    她攤手，“別和我講情情愛愛，年紀大了，怠懶聽這些鬼話?！?/br>
    又生咋舌，被她這番言論折服。

    中環(huán)多得是金鋪名店，又生眼下荷包鼓鼓，不必吝嗇，買不起康斯坦丁，一塊柏德菲麗尚在預(yù)算中。

    若論品味，莊四姨太半生富貴圈里打轉(zhuǎn)，名店商鋪座上客，又生年幼時受她熏陶，不逞多讓。

    包下一塊柏德菲麗，簽上支票，又生在表行留下訊息，“麻煩幫我送去上亞厘畢道葉氏大樓，給葉令康先生?！?/br>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下哈：為啥山楂最后寫“買不起康斯坦丁，一塊柏德菲麗尚在預(yù)算中?！睆默F(xiàn)代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