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子忽然拿著塊綠豆糕開始發(fā)呆，緋雪張嘴想要說些什么，恰逢屋外有人來報，說是湘茗郡主前來求見。

    “娘親——娘親——”

    話音剛落，肖涵玉就瞧見了被琉璃抱著進(jìn)來的小女娃。只是，她這聲音，怎地不太對勁？

    怎么想都覺得五歲的小女孩不可能突然變聲，少女不解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過去接過了向她伸出雙臂的小家伙。

    小東西一進(jìn)她的懷抱，就忍不住依偎著她的胸膛抽泣起來，嘴里不住地喚著這一陣喚了無數(shù)遍的稱呼。肖涵玉本是無奈，暗道這好不容易糾正過來的稱謂竟又被打回原形了，可是，小家伙哭得如此傷心，兩只小手還死死地抓著她的衣裳，一副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見的樣子，她這心腸也就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湘湘不哭了，啊？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彼е〖一?，在屋子里踱起步來。

    一旁的琉璃見到這景象，忍不住就偷偷抹了眼淚。

    “娘親娘親，你不要走了，湘湘好害怕?！?/br>
    肖涵玉無言以對，只能硬生生地?zé)o視了她的請求，轉(zhuǎn)而問琉璃，她這聲音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話，您出事之后，主子每天都念著您，不相信您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一直在哭，也不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噬蟻磉^好多次，又是哄又是訓(xùn)的，什么法子都用過了，可主子還是想著您……都快一個月了，幸而蒼天有眼，您安然無恙，否則的話，奴婢真不曉得小主子……會變成什么樣……”

    琉璃說著說著，回想起這二十多日的種種，眼淚不由得就奪眶而出，聲音里也染上了明顯的哭腔。

    肖涵玉心里更不好受了，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面對她的“亡故”，小家伙的反應(yīng)會如此之大。

    她只道，小湘茗至多就是難過幾天、哭鬧幾天，等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能將她遺忘。

    可事實證明，她完完全全地想錯了。

    思及此，少女這心里頭就愈發(fā)不好受了。她拿側(cè)臉不住地摩挲著小女娃的臉蛋兒，嘴里喃喃說著“對不起”。

    是啊，只有她心知肚明，這一切，根本就是她造成的。她低估了湘茗郡主對她的依戀，低估了自己在小家伙心目中的地位。

    沒有什么比別人在乎你可你卻將別人隨意拋棄更叫人傷心了。

    所以，這一次，她是不是做錯了？

    本來將要獲得皇妃之位的異國公主忽然自盡而亡，南蜀國的宮中一派人心惶惶。上到先帝后妃，下至宮女太監(jiān)，幾乎所有的人都聽說了，已經(jīng)有幾名宮人因為被查出四處傳播謠言而挨了重刑乃至丟了性命，其余那些背地里說過幾句的，這會兒正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尚未晉為“梅太妃”的梅妃也是有點如坐針氈。畢竟，她對那丫頭印象不好，是以也曾加入過蜚短流長的隊伍，只不過，她做的都是些暗事，除卻幾個近身伺候的，沒人曉得她曾經(jīng)把話說得有多難聽。何況，她終歸是先帝在世時的寵妃，更是得到了留在宮中頤養(yǎng)天年的榮寵。而今新帝登基，應(yīng)該不至于拿她來開刀吧？

    是日，恰逢贊國公主歸西的第二日，心有不安的梅妃為了體現(xiàn)自己的“鎮(zhèn)定”和“清白”，愣是約了先帝的另一個妃子——清妃，到她的寢宮聊天解悶。清妃今年也不過是二十有六的年紀(jì)，比梅妃足足小上大半個甲子的年歲，不過，鑒于此人溫婉柔順好拿捏，早早地入了先帝和梅妃的眼，是以，她也被留了下來，并時常在梅妃跟前擔(dān)任陪聊的任務(wù)。

    這不，兩名貴婦正一個滔滔不絕、一個低眉順目地聊著，屋外就有宮人來報，說是明寧公主的頭七未過，太子殿下就要做主將她的遺體放在竹筏上，順著河流一路送到東邊去了。

    梅妃一聽這話，眼珠子差點沒從眼眶里掉出來。

    在她看來，這東贊的公主既然已經(jīng)被追封為他們蜀國的皇妃，那就應(yīng)該按照祖制，在頭七的第二日入皇陵，哪兒能在這中途就落葬，而且還是隨便找個竹筏，帶著未寒的尸骨飄去遠(yuǎn)方？！

    幾年前就把自個兒當(dāng)皇后使，梅妃認(rèn)為，身為曾幾何時最為接近六宮之主的未來太妃，她有必要去向尚未登基的太子殿下提出異議。

    于是，她去了——撇下在她看來全然不頂用的清妃，領(lǐng)著一群宮人，理直氣壯地去了東宮。

    然后，她撲了個空，這便輾轉(zhuǎn)御書房，卻不料竟又沒見著人。

    她自然不會料到，這個素來不喜女色、只問國事的未來天子，此刻竟正獨自一人待在放著少女尸首的屋子里，無甚表情地注視著那張依舊安詳?shù)乃槨?/br>
    厲無刃也有些不解，為何自己在聽聞緋雪的請求后，會只身來到肖涵玉的跟前，坐在她的床前出神。

    這個和親公主的侍女只是在半個時辰前告訴他，說她的主子臨走前還在叨念著她們的故鄉(xiāng)，說是有朝一日即便是死了，也想葬在生她養(yǎng)她的故鄉(xiāng)。

    當(dāng)時，緋雪并沒有想太多，只大膽打斷了主子的話，讓她莫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直到后來主子真的溘然長逝了，心中悲憤的女子在整理其遺物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了一封沒有注明交托與誰的書信。

    在信中，她讀懂了主子的心愿，得知主子早就動了輕生的念頭，連自個兒死后遺骨如何安置的事兒，都已然想好了。

    “奴婢自知人微言輕，但還是斗膽懇求太子殿下，看在公主生前受了不少委屈的份上，求您了了她的遺愿吧！”

    緋雪苦苦哀求著，隨后重重地向著座上之人磕了三個響頭。

    厲無刃沉吟片刻，終是答應(yīng)了。

    而明天，就是他將肖涵玉的遺體安放在千云河之上的日子。

    聽說，那條大河的源遠(yuǎn)流長，中途存著好幾處岔口，如果運氣夠好的話，興許她真能順著河流回歸故土也說不定。

    罷了，他與她雖無情無義，卻也無冤無仇——一個連面都沒見過幾回的少女，她若真心想要，他便了卻了她的生前愿吧。

    至于東贊那邊，他自有交代。

    如此思忖著，厲無刃同少女的遺容作了最后的道別，起身不緊不慢地離了她的閨房。

    十二個時辰后，梅妃以及幾個大臣的抗議并沒能動搖男子的決心。他甚至親自帶人來到了千云河畔，抱起那業(yè)已變得冰涼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河邊。

    他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是那樣的輕盈，饒是已然過世三天，竟也還未有散出任何的異味，而是保留著那淡淡的幽香。

    恰恰就是這股熟悉的氣味，令他禁不住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