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說著，悲從中來，他抬頭看向康熙，苦悶道：“兒子是不中用，可也是堂堂皇阿哥?；拾斢?xùn)得，皇祖母訓(xùn)得，額娘訓(xùn)得，諸位兄長訓(xùn)得……沒道理叫隆科多帶著他府上賤妾欺辱。兒子就在旁邊，也叫福晉受了委屈，兒子還有什么臉面見人？岳父他不得打死我去！”

    胤禟悲痛欲絕，再也說不出什么，還是胤誐幫著補(bǔ)充完全，康熙聽得怒火中燒。

    區(qū)區(qū)賤妾當(dāng)街侮辱皇子福晉，她作踐的不僅是胤禟皇阿哥的身份，還有整個皇室的尊嚴(yán)?？滴踉鴶?shù)次夸贊胤禟福晉，說她有嫡福晉氣魄，識大體，能生養(yǎng)，不愧是皇額娘親自給老九挑的人。

    隆科多這是往他臉上扇了兩巴掌。

    他今日敢捉拿老九福晉，不把皇阿哥看在眼里，來日不得翻了天？

    康熙平時總說胤禟不務(wù)正業(yè)，說他腦袋瓜子是聰明，就沒用在正道上。做阿瑪?shù)恼f兒子兩句無妨，卻沒道理讓自家兒子叫別人欺負(fù)?？簇范K這樣，康熙很不好受，就叫他回去歇著，旁的等天亮再說，保準(zhǔn)還他公道。

    胤禟就著下跪得姿勢，給行了個禮，就要站起身來退下，臨走之前還悶聲說：“兒子不想叫皇阿瑪為難，可兒子難受。我叫人輕視無妨，左右這些年也沒人把九阿哥胤禟看在眼里?？晌腋x是岳父捧在手心里養(yǎng)大的，從沒受過丁點(diǎn)罪，她嫁進(jìn)皇家之后，遵從孝道，相夫育子，沒半點(diǎn)錯處，只因跟了我這么個窩囊廢，出門還要受人欺侮。兒子想著，總得替她出口氣?！?/br>
    康熙就嘆口氣：“佟家是朕的母族，隆科多是朕的表弟，那也及不上你是朕的兒子。”

    要是早年，想把皇位坐穩(wěn)，康熙不敢去得罪母族妻族。如今卻不同，他早已將大權(quán)攬入手中，沒道理看臣子作威作福。

    說句不中聽的，安郡王府還姓愛新覺羅呢，皇室宗親少過？

    他收拾親兒子也沒什么不忍心，莫說區(qū)區(qū)一個表弟。

    做大臣得總記得陳谷子爛芝麻的小事，想著我有從龍之功，我祖父我阿瑪拼老命幫過皇帝，沒我他坐不穩(wěn)皇位。坐在皇位上的人最厭煩下臣念叨那點(diǎn)恩情，他高興的時候記你一分好，不高興了就覺得你幫他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誰叫他是天子，天命所歸。

    康熙對佟家是不一般，這程度卻不足以讓隆科多恃寵而驕作威作福。

    胤禟退出去之后，康熙就向梁九功問了幾句話。而同時，宜妃那頭已經(jīng)得到消息了。

    雖然說兩個兒子她都疼，胤禟畢竟不同，他是宜妃的心肝，叫他受了委屈，這口氣不出不成。再者說，要是輕飄飄就揭過了，豈不是叫旁人看輕了她？真當(dāng)她好欺負(fù)。

    當(dāng)晚，宜妃翻來覆去睡不好，她索性起來守在小床邊看三個孫兒，天蒙蒙亮，她就叫太監(jiān)去佟府，傳赫舍里氏以及李四兒進(jìn)宮。

    赫舍里氏過來就進(jìn)了殿內(nèi)，宜妃沒為難她，還給賜了座。

    至于戴著面紗進(jìn)宮來的李四兒，在翊坤宮殿前跪了足足三個時辰。那地面原本積著雪，為了好好招待她，宜妃跟前的體面嬤嬤招呼宮人幾盆水潑出去，叫積雪凝成了冰。她在冰上跪足了三個時辰，宜妃連見也沒見她，叫兩個腰圓臂粗的婆子架著送回佟府去，并且當(dāng)眾訓(xùn)斥一通。

    前夜毀了臉，第二天又跪壞膝蓋，剛送回佟府她就燒起來，嘴里喊著隆科多的名。

    隆科多自顧不暇，哪有功夫來見她？

    馬斯喀難得沒鬧上朝廷，也沒去找康熙哭訴，他下了帖子請隆科多喝茶，隆科多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自是拒了，馬斯喀就穿著黃馬褂，帶上一品腰刀，拖著三個弟弟邁了佟家門檻。

    李四兒跟前伺候的丫鬟來請隆科多過去的時候，馬斯喀就把佩刀拍在桌上，同他談心呢，來傳話的人還沒走到隆科多跟前，就叫他一腳踹飛出去。

    “你老子佟國維也不敢在我跟前逞威風(fēng)，你倒是能耐！”

    被點(diǎn)名的佟國維進(jìn)宮去求康熙了，說他年事已高，忙著朝事就疏忽了府上，求皇上允他告老。

    佟國維是康熙的親舅舅，孝康章皇后是他胞姐，他擺明是倚老賣老來的。就等著康熙挽留，然后回憶當(dāng)年，老淚縱橫，逼得康熙饒恕隆科多的罪過。

    只是沒算到康熙也是個氣性大的，笑瞇瞇允了，叫舅舅回府去頤養(yǎng)天年，順便也管管表弟。

    佟家眼下輩分最長就是佟國維，他爹佟圖賴早就死了，他大哥佟國綱也在康熙二十九年沒了，原想著他親自進(jìn)宮來求情，皇上怎么也要給三分薄面，沒想到卻是這么個結(jié)果。

    皇上叫他告老，讓他把權(quán)勢交回。

    第56章 毒婦

    佟國維失魂落魄的出了宮, 連今夕何夕都忘了, 直至他恍恍惚惚回到家門前, 抬頭看著上方匾額，才不得不承認(rèn)，佟家早已不復(fù)往昔。

    康熙早年佟佳氏一門貴盛, 佟國維更是意氣風(fēng)發(fā)。圣母皇太后是他胞姐, 他女兒還進(jìn)宮做了娘娘, 從貴妃做到皇貴妃，臨死前還冊封了皇后。

    他既可說是皇帝的舅舅, 也可說是皇帝的岳父，不過康熙叫慣了舅舅，哪怕冊了表妹做皇后也沒改口。

    就是有這樣的關(guān)系, 皇帝對佟家多有容忍, 很是縱容。

    十年前，康熙遠(yuǎn)征葛爾丹, 佟國維錯處不少，上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放過了，半點(diǎn)沒追究他。哪怕大哥沒了, 佟家斷掉一臂, 他還是一等公, 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同寶珠她阿瑪一樣，都是身著麒麟補(bǔ)服的正一品武官。

    早年他沒把富察家看在眼里，如今再看, 著實(shí)驚心。

    同輩之中，佟家只剩他佟國維一個頂梁柱，如今還得告老退出朝堂。

    富察家呢？

    馬斯喀就有三個親兄弟，個個身居要職，堂兄弟更是不少，哪怕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官，他們?nèi)硕喟　鼊e說他家素來子嗣興旺，尤其能生男胎，誰人不是兒孫滿堂？

    甭管是如今的勢力還是將眼光放長遠(yuǎn)，佟家都沒法同他作比，唯一勝在自家是皇帝母族，這層關(guān)系皇帝在意那就是保命符，皇帝不在意的話真是丁點(diǎn)用處也沒有。

    佟家靠兩個女人發(fā)跡，鼎盛時勢力遍布全朝，如今簡直寒酸。

    屋漏偏逢連夜雨，他臉面賣得久了，皇上不吃這套了。

    隆科多又恰好撞在刀口上，惹誰不好，惹上兩位皇阿哥，還都是得圣寵有靠山的那種。他倆的福晉更不好惹，富察氏就不說，蒙古來的十福晉也不是善茬，別看她父兄隔得遠(yuǎn)，朝廷要想籠絡(luò)蒙古諸部就得好好對她，這女人等于是聯(lián)姻來的。

    哪怕惹上別人都好說，比如直郡王，心系大位，總不會直接把佟佳一族得罪死了；又比如三五八，都是要臉面的人，根本不會死纏爛打；哪怕四貝勒也好，他是孝懿皇后的養(yǎng)子，怎么也得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