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略有遲疑，“但娘出門不是會被人笑話？”

    子不嫌母丑，夏姜芙風(fēng)評不好，哪怕是誥命夫人，但并不受人尊重，書院里七歲的孩童都能對她品頭論足，夫人小姐們甚至當(dāng)面嘲笑挖諷她，即使夏姜芙心頭不在乎，他為人子卻不能不在乎。

    夏姜芙不斤斤計較，外人卻將她的包容看成心虛沒底氣，說話愈發(fā)肆無忌憚。

    母憑子貴，他們兄弟中了狀元，外人就不敢說夏姜芙空有美色，目中無人，縱子無度了。

    “她們笑話娘，娘還笑話她們呢，就為了一顆夜明珠，不信任自己兒子跑去抱別人大腿，真贏了又能怎樣，得人稱贊句慧眼識珠？真是那樣，我也會說她傻，既有烏鴉嘴的能耐，就該把狀元落到自己兒子頭上，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別人算什么本事？”何況，對女人來說，最好的稱贊無非一個美字，其他都是敷衍的場面話，為了句場面話否定了兒子多年的學(xué)習(xí)，值得嗎？

    當(dāng)人母親，凡事要鼓勵，毫無保留給于孩子信任，輸贏和結(jié)果，不重要。

    顧越白聽得點頭，但他不想辜負(fù)夏姜芙的期許，殿試上奮力一搏才行，想到這，不覺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平時就該好好念書的。

    夏姜芙看他擰著眉，一副進了死胡同的神情，面色愈發(fā)柔和，不疾不徐道，“想想你們參加春闈的目的是什么，真想中狀元，娘和書院的夫子說說，讓他好生考察你們的功課......”她握著剪刀的動作大，有些花瓣掉了下來，她輕輕拍掉。

    顧越白一怔，恍惚想起一樁事來，同窗多抱怨夫子嚴(yán)苛，功課敷衍了事會挨板子，課上偷懶走神會挨板子，但夫子待他卻極為和善，他學(xué)習(xí)懶散，功課不好，夫子多鼓勵他，不會冷眼訓(xùn)斥。

    不止他，顧越澤和顧越流他們在書院也是同等的待遇，顧越流頑皮，常和人拉幫結(jié)派逃學(xué)，他曾聽新來禮儀課的夫子問過，“顧越流此人頑劣不思進取，書院怎不勸退了事？”

    另一位夫子答的是，“侯夫人早有言在先，你鬧大了，侯夫人還以為你苛責(zé)他們而指責(zé)你，何苦出頭做那個惡人?！?/br>
    彼時，他覺得兩位夫子對夏姜芙有偏見，尊師重道敬老尊賢是個人品行，品行有損，夏姜芙哪兒會袒護他們？

    此時，聽夏姜芙話外有話，他如醍醐灌頂，不禁想起他們?nèi)呵髮W(xué)時夏姜芙與他們說的話，“娘送你去學(xué)堂不是要你飽讀詩書學(xué)識淵博，只要日后能明辨是非，不上當(dāng)受騙就夠了?！?/br>
    夏姜芙對他們的要求素來低，身體康健，心情愉悅，其他皆為錦上添花，可有可無。夏姜芙在他們?nèi)雽W(xué)時事先和書院的夫子通過氣不足為奇，這樣的話，這些年夫子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也解釋得通了。

    他沒做過父母，不明白父母的心思，回想十多年的歲月，無異是輕松自在的，比起其他人早起晚睡的看書練字，不得片刻松懈，他們幾兄弟學(xué)中作樂，毫無壓力。

    瀟灑恣意。

    兩種生活，傻子都知道選哪樣，于是他朝夏姜芙搖頭道，“還是算了，夫子嚴(yán)厲起來太恐怖了，這樣就挺好的?！?/br>
    “你知道??？”夏姜芙好笑。她撥弄了幾下花枝，又掉下許多花瓣，她讓丫鬟去園里摘些花骨朵來，舊花凋零，新花盛開，能多擱置幾日。

    顧越白自告奮勇接了這個活，心頭敞亮了許多，他參加春闈不是奔著做官去的，而是當(dāng)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課，夏姜芙說念了幾年書，總要有個結(jié)果，春闈是最難的功課，通過了就不用繼續(xù)去書院念書，當(dāng)年顧越皎就是這樣。

    既然如此，中不中進士無所謂，怎么快活怎么來。

    他摘了許多花骨朵，有刺的都被他拔掉了，將花插入花瓶，屈指撣了撣，問道，“娘，那我們還去書院念書嗎？”

    夏姜芙埋頭修剪毛躁的花枝，睫毛顫了顫，“不去了，書閣藏書多，想看書了就去書閣?！?/br>
    旁邊的顧越流調(diào)侃顧越白，“四哥，好不容易脫離苦海還看什么書，等我離開書院那日，非得把書全燒了不可，看著就頭疼?！?/br>
    “燒書對讀書人來說是大不敬，小心招惹話柄，不在書院還是要多讀書，學(xué)習(xí)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看看你大哥二哥，你們平日背書做功課，他們不厭其煩的講解，你不學(xué)習(xí)，往后有人請你解惑，你磕磕絆絆說不出來，會被人笑話的?！毕慕缴袂楹吞@，修剪好花枝，吩咐丫鬟抱到書房去，又著手修剪另一盆。

    顧越流搓搓手上的漿，不假思索的回道，“哥哥們比我厲害，誰會問我？”

    夏姜芙指了指顧越皎的住處，“你未來的侄子侄女啊，你是小叔叔，他們問你，你答不上來怎么辦？”

    這可就丟臉了，顧越流暗道。身為長輩，要有長輩的姿態(tài)，被三四歲的孩子比下去，還有什么威嚴(yán)可言，想到這，他肅然道，“娘，我知道怎么做了?！?/br>
    夏姜芙點頭，給他打氣，“你好好努力，到你參加春闈，府里約莫有侄子侄女了，正好和他們說說春闈的趣事?！?/br>
    顧越流信心勃勃的拍了拍胸脯，“沒問題，到時候她們再讓你列勞什子狀元單，你可得寫我的名字?！?/br>
    “好，娘一定寫你的名字，狀元是你，榜眼是你，探花還是你。”

    顧越流嘿嘿一笑，憧憬起三年后的春闈來，少年狀元，旗鼓開路，騎馬游街，引萬人矚目，多威風(fēng)凜凜啊，想他坐在馬背上，沿路揮手，享盡眾人羨慕，簡直不能再痛快了！

    夏姜芙看他愣頭愣腦傻笑，搖頭失笑，抬目看向自始至終不作聲的三兒，笑意更甚，“刑部和大理寺嚴(yán)抓賭徒，你想玩擲骰子，在府里過過癮就好，不然被人抓到把柄，又是場官司?！?/br>
    “線索斷了，我不與他們賭了。”顧越澤上前一步，拽起顧越流自己坐下，不理會眼里充火的顧越流，目光炯炯的看著夏姜芙，臉上少有的嚴(yán)肅，“娘真覺得我能中狀元？”

    夏姜芙會心一笑，要不是手上握著剪刀，真想拍拍他的肩，“我兒胸有溝壑，當(dāng)娘的怎么不明白，你啊，狀元之才?！?/br>
    語氣篤篤。

    顧越澤脊背端直，面色肅穆，想了半晌，忽揚唇笑道，“那就給娘掙個狀元回來?！?/br>
    殿試在四日后，期間，禮部尚書派人下帖子，讓顧越澤他們?nèi)钤獦且髟娮鲗?，一則摸摸大家的底，二則讓落榜的考生看看自己的不足，彰顯春闈的公平公正，追根究底，變相的考核罷了。

    長寧侯府出了三位貢士，引得不少人羨慕，當(dāng)然，不滿的人也有，背地說長寧侯收買主考官，徇私舞弊，隨著殿試結(jié)束，顧越澤被皇上欽點為狀元，傳言更是日囂塵上，虧得皇上住在宮里，否則門檻都被踏破了。

    夏姜芙派人暗中探查是誰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