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萎靡的身子猛得抖了抖，瞪大了眼睛看了我許久，仿佛很是不能接受我這樣戳穿事實(shí)。

    我順了順?biāo)拿谋硗橹狻?/br>
    輪椅將將滾出一段距離，我忽然想起在去苦陀山前，還有一樁重要的事情需要解決。

    我出海數(shù)十天了，照理說早應(yīng)該尋條湖喝水了。但不知是否因?yàn)樯匣卦铝鹉莻€(gè)藥水所致，令我至今沒有渴水之狀。

    想了想，苦陀山旱情剛剛有所緩解，若是我那時(shí)再想尋條湖，恐怕沒那么容易。

    想罷，輪椅緊急剎車，正好在上回與月琉一道釣魚的那片山溪。我目測(cè)了下寬淺，唔，化為龍身是有些勉強(qiáng)的，那就人形吧。

    將阿福放下，我便很是怡然地解開了衣衫。

    這芙蕖谷左右無人，唯一的男子還在屋里治傷，所以我半分也沒有左右顧望一下，十分放心。

    眼下正是午后，山溪本就清澈，被那日頭照得粼粼泛著珠光，引我喉嚨動(dòng)了動(dòng)，很有一口氣將它喝光的沖動(dòng)。

    將解下的衣衫放在靠溪的鳳凰花下，我雙手扒著輪椅，小心翼翼地爬進(jìn)溪中。當(dāng)身子碰觸到冰涼的溪水時(shí)，那股本能的愉悅令我倏然全身放松，輕舒出聲。將頭扎進(jìn)溪中，徐緩的水流拂過我的身子，浸潤我的四肢五官，許久沒有的放松在這一刻得到釋放。

    喝得差不多后，我浮出水面。雙腿雖說動(dòng)不了，但在水中還是比在地面上行動(dòng)來得方便靈活。我劃著水，游到了一塊看上去比較平整的大石塊旁，背靠著它，整個(gè)人松弛著享受這一刻的安寧。

    烏黑的頭發(fā)略長(zhǎng)了，飄在我膝蓋處，隨著水流的波動(dòng)，如果鬼魅般搖曳纏繞在我腿上。我抬頭閉眼，暖哄哄的日光在我臉上、頸上蔓延。

    鳳凰花葉‘淅瀝瀝’地沙沙作響，林鳴谷應(yīng)，該是難得好風(fēng)光。阿福卻偏偏不解風(fēng)情，在那“喵喵喵”地叫個(gè)不停。

    此刻難得，我并不打算與它做過多計(jì)較，只懶洋洋道了聲：“阿福，安靜點(diǎn)?！?/br>
    半響沒再聽見它的聲音，我反倒是好奇它怎么突然如此聽話了。

    正打算睜眼回頭看看它時(shí)，后方突然傳來一聲帶了些涼意的話：“你倒是很愜意?！?/br>
    這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音嚇得我心驚rou跳，倏然睜眼，幾乎是立即轉(zhuǎn)過身子看向來人，數(shù)日不見的月琉正靜靜站在那里，一貫好看的眉眼有些許冷凝，其背后成片的鳳凰花霎時(shí)艷色全無。在見到我轉(zhuǎn)身回去的一剎那，他的面容似乎僵了僵，幽深不見底的目光緊緊盯著我，有些始料未及的模樣。

    我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好是一番風(fēng)光。

    “啊——”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我尖叫著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劃拉著水躲在大石塊后，拼命縮著身子。可是這清澈見底的小溪，在郎朗明日下看什么都是一覽無遺。

    “你、你、你……”我想讓他背過身去不許看，可是萬般驚嚇之下卻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利索。

    “把衣裳穿好?！甭曇舴路痣x我遠(yuǎn)了些，聽上去有些暗啞。

    眼下我的心情簡(jiǎn)直可以用想去死來表達(dá)，前一個(gè)時(shí)辰才給他留下的書信中寫了‘有緣再見’，可沒想到是這種緣?。。。?/br>
    驚魂未定地探出了半個(gè)腦袋，見月琉果然已經(jīng)背過身站到不遠(yuǎn)處的鳳凰花下。而他腳邊那只肥貓正討好地在他腿上蹭來蹭去……

    我盡量縮著身子游到我放衣服的那邊，顧不得會(huì)濕，直接就將衣服拿進(jìn)水里，費(fèi)了極大地力氣才勉強(qiáng)穿上。然后捏訣從水里坐到了輪椅上，水流從我頭發(fā)絲一路順著衣衫往下淌，和風(fēng)吹來，冷意蔓延全身，我甩了甩腦袋，一個(gè)噴嚏打得十分響亮。

    一衫白袍出現(xiàn)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緊緊閉了下眼，耳根子臊得火辣辣的。很想假裝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如果他是凡人，那么我現(xiàn)在一定捏個(gè)訣將他變到天涯海角去，最好是與我永世都見不著的那種地方。但月琉并不是凡人，反之，他的修為比我高，那么我除了認(rèn)命抬頭，仿佛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你……怎么出來了？”我的聲音簡(jiǎn)直少有的細(xì)如蚊蠅。

    他靜靜看了我半響，面色倒是如常，仿佛已經(jīng)忘了方才的一切，這讓我窘迫到極致的心情稍稍好受了些。

    月琉朝我揮了揮袖，我身上的衣衫剎那便干了。只是頭發(fā)絲的尾端還有些滴水，落到我的手背上，微涼，正如他的聲音一般：“我若是不出來，怎么知道你不告而別?！?/br>
    他看到信了？我稍稍好受的心情再度崩潰了。天底下還有比前腳留信告別，后腳就赤身相見更尷尬的事情嗎？

    “為什么要走？”他淡淡問。

    我低垂著腦袋，下意識(shí)悶悶道：“你又不需要我……”

    “什么？”他仿佛沒有聽清。

    沒聽清就算了，我抬臉搖了搖頭，道：“我在信里寫了，我要去苦陀山。”

    他微微皺眉：“我不是說了，我會(huì)帶你去的嗎？”

    我別扭地看向旁邊的山溪：“你身子尚未痊愈，不要陪我去了，早點(diǎn)回去吧?！?/br>
    他說：“跟我一起回去?！?/br>
    我愣了愣，看向他：“你要帶我回去？”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姑娘同意嗎？”

    縱我世面見得少，但勝在戲折子看得不少。無數(shù)家門大亂都是從男主人自外頭帶回個(gè)女子開始的。妻妾暗斗，嫡庶之爭(zhēng)……咳咳，扯得有些遠(yuǎn)了?？偠灾?，我還是不跟他回去的好。

    我如此費(fèi)心替他的家門和睦著想，月琉顯然并沒有很承我的情，皺著眉頭落了句：“什么姑娘，什么亂七八糟的。”

    他沒再和我廢話，直接走到了我身后，將我推了出去。阿福很是有眼力見地扭著肥壯的身子跟了上來。

    我哇哇大叫：“不要，我不去，你停下！”

    身后淡淡道：“阿嫃，聽話，不要惹我生氣?！?/br>
    他這話說的輕柔，終歸我也是有眼力見的，明顯聽出了壓抑著的冷怒。

    他在生氣？為什么?。?/br>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敢再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將我推出了那片艷紅的鳳凰林。這就是腿腳不便的最大缺點(diǎn)，行動(dòng)的決定權(quán)可以掌握他人手中。

    娘噯，真的要和他回去嗎？雖說之前已經(jīng)見過那姑娘了，可是這么直接登堂入室，怎么想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不自在。

    月琉會(huì)怎么同她介紹我呢？唔，“這是還欠著我很大很大恩情的人，腿腳是不大便捷，但勝在兩只手還是靈活的，你看著辦吧，有什么粗活累活可以招呼她干。噢對(duì)了，她還是條龍，你要是閑來無趣，可以讓她耍一通雜技，像什么水龍頂火球之類的，大概她也可以……”

    我愈想愈奔潰，我不要頂火球??！

    剛想回頭同月琉好好商量時(shí)，注意力偶然回歸到了路程上。

    等等，這不是下山的路？這是回寢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