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道：“既然啟哥想出去闖一闖，那肯定是攔不住的，就讓他和四叔一道去罷，有您看著，家里人也好安心?！?/br>
    自從上次出了宗族欺壓的事，傅云啟陡然間長大了不少。這兩年他專心準(zhǔn)備縣試、府試、院試，不必傅云英監(jiān)督，每天自己早早爬起床讀書，除了吃飯睡覺，其他的時間手不釋卷，連門也不怎么出。

    泰哥也變了很多，從前嬌氣任性的小少爺，現(xiàn)在知道每天出門前先去長輩面前說幾句話，懂得傅四老爺和盧氏cao持家業(yè)的艱辛，也知道心疼傅月和傅桂了。

    他們都長大了。

    傅四老爺一邊覺得欣慰，一邊又覺得惆悵。以前英姐懂事得早他就感慨了很久，現(xiàn)在孩子們一個接一個長大成人，慢慢個頭要超過他了，他還總?cè)滩蛔“阉麄儺?dāng)成小孩子看待。

    ……

    送走傅四老爺后，傅云章和傅云英閉門讀書，專心預(yù)備鄉(xiāng)試。

    兄妹二人作伴苦讀，絲毫不覺外面光陰流逝。

    袁三回來那天，傅云英沒去碼頭接人，只打發(fā)王大郎過去。

    午后，她歪坐在抱廈里的涼榻上讀書，聽得乒乒乓乓一陣響動，一個蓬頭垢面的高個子青年沖進(jìn)庭院，看到抱廈小幾上擺的瓜果糕點(diǎn)，兩眼放光，撲進(jìn)抱廈，抓起一把桂花云片糕就往嘴里塞。

    等他狼吞虎咽吃完一整盤點(diǎn)心，王大郎和其他下人才追進(jìn)來，上氣不接下氣，拍著胸脯道：“少、少爺，袁少爺回來了！”

    傅云英放下書，下地，倒了杯溫茶遞給胡吃海塞的袁三，“你這是餓了多久？”

    袁三嘿嘿一笑，撥開臉前的亂發(fā)，道：“我上了船之后就沒吃東西，錢花完啦！”

    傅云英眼神示意下人們出去，把涼榻邊上的攢盒揭開來，里頭琳瑯滿目，盛滿各色果子和小食，連胭脂脆皮鴨都有。

    她讀書的時候時常廢寢忘食，傅云章也是這樣，后來還是喬嘉看不下去了，提醒了幾次。她便吩咐灶房的婆子每天一早就準(zhǔn)備好一天可以吃的咸甜冷菜放在攢盒里，餓的時候吃一點(diǎn)，正好到夏天了，其他熱的菜飯吃不下。

    她挑了一碗澆桂花蜜的杏仁豆腐放在袁三面前，“慢點(diǎn)吃，都是你的?！?/br>
    袁三咧嘴大笑，“還是老大對我好！”

    他抓起瓢羹舀杏仁豆腐吃，吃著吃著，動作慢下來，突然潸然淚下。

    傅云英從未看他哭過，那次在渡口攔下他，他也只是紅了眼眶。

    袁三低頭繼續(xù)吃，眼淚一顆一顆砸進(jìn)碗里。

    傅云英沒說話。

    片刻后，袁三吃完一大碗杏仁豆腐，連碗底也刮得干干凈凈，用袖子抹去眼淚，輕聲說：“在長沙府，我永遠(yuǎn)是強(qiáng)盜。太太寧愿把小姐嫁給一個吃喝嫖賭的破落戶，也看不上我?！?/br>
    傅云英給他添了杯茶。

    袁三沒喝茶，一把拉住她執(zhí)壺的手，望著她道：“老大，你對我真好?！?/br>
    哪怕他考中秀才有功名在身了，瞧不起他的人還是瞧不起他。而他一無所成的時候，老大就愿意照拂他，雖然是他自己厚著臉皮纏著老大不放的，但如果不是老大先送了那一套文具，他其實(shí)也不好意思賴著老大。

    那時候他舉目無親，鼓起勇氣強(qiáng)行認(rèn)下老大，然后天天蹭飯吃，老大沒有嫌棄過他。

    知道他的過去，而且被那幫強(qiáng)盜抓住困了一夜，老大依舊對他如初。

    袁三吸吸鼻子，“老大，袁家的恩情我報(bào)完了，以后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br>
    傅云英笑了笑，收回手，拿起一邊的書敲敲他的腦袋，“書本上的東西你還記得多少？就要考鄉(xiāng)試了，趕緊收心準(zhǔn)備起來。”

    袁三立刻忘了長沙府的那些傷心事，搓搓手道，“遵命！”

    然而第二天袁三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傅云英準(zhǔn)備抽背他四書中的內(nèi)容，左找右找找不到人。

    一直到吃午飯的時候，袁三才回來，兩手握拳，手指捏得咯咯響。

    “我把鐘天祿給揍了一頓，忘恩負(fù)義的東西！就是老大你家的小姐看不上他，他也不該娶范家的姑娘！”他冷哼著道，“我把他揍得哭爹喊娘的，范家小姐倒是自知理虧，沒敢攔著我?！?/br>
    傅云英嘴角一翹，范氏哪里是不敢攔，肯定是被他嚇住了，他瞧著清瘦，不仔細(xì)看文質(zhì)彬彬的，揍人的時候卻心黑手毒，盡下狠手。

    ……

    離考試越近，貢院街的氣氛越緊張。這條街和貢院離得近，住戶大多是租住本地人的宅子預(yù)備鄉(xiāng)試，十家有九家住著秀才。不管白天還是夜里，里巷靜悄悄的，有些人家把自家養(yǎng)的狗和雞鴨都送走了，怕打擾家中秀才備考。

    因?yàn)楦翟碌氖鲁醺疀]幫上忙，朱和昶羞愧萬分，想派人到傅家照顧傅云英，又怕打擾他，只能時不時找喬嘉打聽傅云英每天的飲食起居，問她還缺什么，他馬上吩咐隨從去置辦。

    臨考前一天，傅云英住進(jìn)楚王府，這樣楚王才好提前派人幫她掩飾身份。

    第二天她去貢院街考試，傅云章在街前等她，囑咐她許多事，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教她答題的技巧，最后卻揉揉她的頭發(fā)，道：“別給自己壓力，答完就出來?！?/br>
    上次三天是分開考的，她就暈了過去，這一次連考三天，也不知她的身體能不能承受得住。

    傅云英打開考籃給他看，“二哥，沒事，這一次什么都帶上了，我聽你的，考完就出來?！?/br>
    她已經(jīng)開始發(fā)育了，以后越來越不好隱瞞，殿試在京師，楚王插不進(jìn)手，她只準(zhǔn)備考到鄉(xiāng)試，成了舉人，她就有做官的資格。

    傅云章還要補(bǔ)考殿試，而她去京師，是直接奔著選官去的。

    錢，她有，功名，她也有，名聲，她從九歲起就名揚(yáng)湖廣，現(xiàn)在啟蒙的文童人人案頭一套，丹映公子之名，誰人不知？人脈，她亦不缺。

    她頭也不回，踏進(jìn)人頭攢動的貢院。

    傅云章目送她的背影遠(yuǎn)去，直到她轉(zhuǎn)過大門繞進(jìn)廊道不見了，仍駐足凝望。

    ……

    三天后，天還沒亮，傅云章就來接傅云英。

    明知不會出什么差錯，他這幾天還是寢食難安，夜里整宿整宿睡不著，只得披衣起來看書，一直熬到天亮。

    蓮殼忍不住道：“少爺考試，爺也跟著提心吊膽，倒比那些考試的人還累?！?/br>
    傅云章?lián)u頭失笑，想著依傅云英的性子，出來看到他臉色不好肯定要數(shù)落他，到了貢院后，在馬車?yán)锎蛄藗€盹。

    還別說，到了地方，他倒是睡得挺香的。

    傅云英這次準(zhǔn)備得很充分，答完題后，仔細(xì)檢查幾遍，出了號棚。

    喬嘉、王大郎、蓮殼和楚王府的人都迎了上來，楚王府的人在朱和昶千叮嚀萬囑咐之下，連抬人的春凳都備上了，看到她出了貢院就抱著枕頭、春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