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縣太爺。

    盜首惱羞成怒，伙同其他人趁夜摸進縣太爺家，不僅盜走那一箱子財寶，還嫁禍給袁三以示懲罰。

    幾年過去，搶來的財寶花光了，藏身的老窩也被剿了，強盜們無處容身，東躲西藏，坐船過了洞庭湖，來到武昌府。他們?nèi)松夭皇欤恢赖仡^蛇是哪座山頭，一時不敢鬧事。這天盜首領(lǐng)著幾個小嘍啰在街上閑逛，看到一群衣著體面、朝氣蓬勃的年輕書生說說笑笑走過，漫不經(jīng)心掃一眼，突然覺得其中一個書生有點眼熟。

    那書生就是袁三。

    當(dāng)年縣太爺家中財寶失盜，衙役抓不到盜首，想把罪名安到袁三身上，拿他頂缸敷衍差事，被縣太爺攔下來了。他救下袁三，讓他改名換姓繼續(xù)讀書，對外就說強盜里那個叫“書生”的已經(jīng)伏法，好讓袁三能擺脫強盜的桎梏，安心上學(xué)。

    盜首認(rèn)出袁三，大喜過望，立刻叫上人手跟在袁三身后，打算拿袁三以前的事要挾他，逼他為自己賣命。

    這么一跟蹤，出手闊綽的朱和昶闖入盜首的視線，見識到朱和昶揮金如土、完全不把錢當(dāng)錢的爽快利落，盜首心癢難耐，決定先把這個傻大憨綁了換贖金。

    …………

    聽到這里，傅云英皺了皺眉。

    強盜伏誅，袁三的來歷也暴露了，他是被趕出書院的？

    她道：“老師，袁三愛恨分明，并非貪生怕死之人，當(dāng)年既然不肯幫強盜偷縣太爺?shù)呢攲?，現(xiàn)在也不會為了自保而出賣我?！?/br>
    那伙強盜臨時起意，本想抓走朱和昶，誤把她抓走了，袁三根本不知情。

    趙師爺嘆口氣，“他確實沒有幫強盜，那些強盜看到楊大少爺之后，根本顧不上他，楊家護衛(wèi)確認(rèn)過了，這事和他無關(guān)……不過書院的人現(xiàn)在都知道袁三以前是山賊養(yǎng)大的，即使他什么都沒做，這書院他是待不下去了?！?/br>
    沒有人出面趕袁三走，他是自己離開的。山長和教授們正為他的去留傷腦筋，堂長杜嘉貞找過來，說他已經(jīng)走了。

    人言可畏，知道袁三的過去后，學(xué)生們對他指指點點，以前和他交好的幾個學(xué)生馬上翻臉，假裝不認(rèn)識他，和他同住一個院子的學(xué)生找堂長要求換齋舍，要求被駁回以后，跑去買了幾把大銅鎖，把自己的箱籠、柜子全鎖上了。

    確實沒有人趕袁三走，但每個人躲避的舉動，指責(zé)的眼神，背后的竊竊私語，和開口趕人沒什么差別。

    …………

    從趙師爺處回來，傅云英先去找朱和昶。

    “我想找你討個人情?！?/br>
    朱和昶躺在羅漢床上，一手托腮，一手搭在腿上，是一個美人側(cè)臥的妖嬈姿勢，吉祥跪坐在腳踏上剝核桃給他吃，聞言坐起身，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咱們倆還需要討人情嗎？你想要什么，只管開口，我能做到的，絕不推辭。做不到的，我讓老爹想辦法?！?/br>
    他說完，抓了把吉祥剛才剝好的核桃仁塞到傅云英手心里。

    傅云英沒坐下，抓著把核桃仁問他：“那我就不客氣了，袁三的事，你知道了？”

    朱和昶往嘴里丟了枚核桃，“我聽說了，這事和他無關(guān)。你放心，我曉得他是你的朋友，不會追究他的，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br>
    他想起那晚幾個最后留守在野廟的少年，嘖嘖道，“如果袁三和他們是一伙的，咱們肯定打不過他?！?/br>
    這人總能把談話的重點歪到其他事情上去。

    傅云英謝過他，抬腳就要走。

    朱和昶忍不住起身跟上她，“云哥，你去哪兒？你的傷還沒好……”

    傅云英回頭，“我去把袁三帶回來?！?/br>
    既然袁三口口聲聲叫她老大，她這個當(dāng)老大的，哪能丟下自己的兄弟不管。

    …………

    有朱和昶幫忙，傅云英什么都不需要cao心，王府護衛(wèi)很快替她打聽到袁三的蹤跡。

    “他在渡口，看樣子要坐船回長沙府?！?/br>
    傅云英立刻趕到渡口。

    渡口人流如織，比肩接踵。高大的樓船、商船像一堵堵城墻一般，遮天蔽日。船上風(fēng)帆獵獵作響，碼頭內(nèi)外人聲鼎沸。

    號子聲，搬卸貨物的苦力悠長的詠唱聲，怒吼聲，此起彼伏的水浪聲，水手扯開嗓子叫人的渾厚喊聲，匯合成一片嘈雜，漸漸融于波光粼粼的江水中，正值正午時分，天高云淡，日頭撒下大片燦爛光輝，遠(yuǎn)處翠微青山、江上來往的船只、浩渺水面鍍上一層金色，刺得人眼睛生疼。

    通往碼頭的臺階前水泄不通，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刺鼻的，有點像魚腥味的惡臭。

    朱和昶皺眉掩鼻，抓了三個人在身邊給他打扇。還嫌不夠，讓吉祥翻出香袋里的香丸，往袖子里塞。

    “你別下去了，船上人多?！?/br>
    傅云英讓他在臺階前等著，自己帶著王大郎踏上兩根并排放在一塊的木板，登上船。

    渡船并不大，乘客人只能蜷縮在椅子上，船艙里坐滿了人，擠成一團，根本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角落里，一個少年直接大咧咧蹲坐在潮濕的木板上，懷里抱了枚粗布包袱，面朝外，望著江面發(fā)怔。

    神情漠然。

    傅云英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要去哪兒？”

    沉思中忽然被驚擾，袁三雙眉緊皺，開口就要罵人，抬起頭，目光落到傅云英臉上，愣了一下，一個“滾”字在嗓子眼里滾了幾滾，又咽回去了。

    第81章 新學(xué)長

    “我要回長沙府?！?/br>
    袁三垂下眼簾，低聲說。

    渡口氣味腌臜，船艙的味道更難聞，汗水味、腳臭味、腌菜腌rou的腐臭味，有人帶了兩擔(dān)咸魚上船，風(fēng)從江面上吹過來，滿船艙都是腥味。

    傅云英看著袁三，“你果真要回長沙府？袁三，別騙我?！?/br>
    如果他真能回長沙府，當(dāng)初何必越過洞庭湖來武昌府求學(xué)？岳麓書院是千年學(xué)府，位列天下四大書院之一，名聲僅在白鹿洞書院之下，以他的資質(zhì)，應(yīng)當(dāng)可以去岳麓書院讀書，可他卻舍近求遠(yuǎn)，踏著一雙破草鞋走到武昌府。

    袁三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眼圈微微泛紅。

    “走，跟我下船?！?/br>
    傅云英給站在一旁屏住呼吸的王大郎使了個眼色。

    王大郎會意，一把抓過袁三懷里的包袱，掉頭就跑。

    “你！”

    袁三嚇了一跳，想要奪回包袱，王大郎早就跑遠(yuǎn)了。

    傅云英轉(zhuǎn)過身，示意他下船，“走吧?！?/br>
    袁三垂下眼皮，沒敢抬眼看她，目光落到她的手腕上，看到紗布微微透出淡紅血色，仿佛被刺痛似的，眼神躲閃，整個人都瑟縮了兩下。

    傅云英想起入院考試那天頭一回見到他，生員懷疑他冒名頂替，在門前攔住他，學(xué)生們七嘴八舌譏笑他，他冷冷地掃視一圈，握緊拳頭，既倔強堅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