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個精光，回國后特意上表表達傾慕之情。士子們引以為風(fēng)雅之事。

    別看閣老們一個個老沉持重，私底下也會在意自己和其他同僚孰美孰丑。

    江南富賈之家為此專門挑選眉目清秀的孌童養(yǎng)大，供其科舉，以待其高中后回報養(yǎng)育之恩。南方士子極為重視容貌風(fēng)度，士子傅粉描眉，蔚然成風(fēng)。至于不惜花費重金添置華貴衣料裝飾自己，打腫臉充胖子也要買幾個清秀書童隨身伺候，更不必提。

    科舉考試是士子們生活的重心，這種重視外貌、追求風(fēng)度的風(fēng)氣自然而然也影響到學(xué)校書院。

    年紀最小卻氣度沉穩(wěn)的傅云英無疑占了很大的優(yōu)勢。

    還有一點，傅云英的字寫得好，有大家神韻。

    這也是能獲得山長、主講偏愛的一大亮點。

    “卻不是我妄自菲薄，學(xué)問之事，向來難以論定?！备翟朴⑵届o道。

    考都考了，最后結(jié)果看山長如何評判。

    趙師爺一哂，撇撇嘴角，手指輕點傅云英前額，抱怨道：“和你二哥一樣沒趣兒?！?/br>
    他的學(xué)生，就應(yīng)該自信滿滿，瀟灑不羈，最好頭一個走出考場，當眾鄙視其他學(xué)子，其他人恨得牙癢癢，也拿她沒辦法，還得賠笑臉找她討教，這才好玩嘛！

    傅云英笑而不語，她知道趙師爺在想什么。

    考試的時候她確實如那天對趙琪所說的“盡力而為”，她不怕鋒芒畢露惹來其他人的妒恨猜忌，少年人，當有少年意氣。

    雖然她心態(tài)上并非少年，但鎮(zhèn)日置身于一群英姿勃發(fā)、朝氣蓬勃的少年學(xué)子當中，免不了被他們感染。

    不過也要注意分寸，自信從容和自大自滿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她記得陳葵說過，入院考試的前十名有特權(quán)，可以自己選擇入住的齋舍和同住的舍友。她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排前三，但前十她還是有信心的。

    傅云英瞥傅云啟一眼。

    但愿九哥能考進前三十名成為正課生，她這么辛苦督促他溫習(xí)功課為的就是這個，和其他人住委實不方便，和自己的哥哥住最妥當。

    傅云啟捕捉到她的視線，撓撓頭，嘿嘿一笑。

    傅云英想起一事，打發(fā)他出去：“九哥，你去書房把今天考試寫的文章默寫出來?！?/br>
    傅云啟愣了一下，“英姐，今天也要逐字逐句講解八股文？”

    傅云英要求他每天練筆，寫出來的文章不管通不通，結(jié)構(gòu)一定要完整。夜里她看過文章，逐句逐段找出錯誤和不足之處講給他聽，讓他回房修改。等修改得令她滿意了，再接著做下一篇。

    前些天為了應(yīng)付入院考試，他每天早起晚睡，嚴格遵守她定下的時刻表，現(xiàn)在考試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難道還要繼續(xù)？

    他都打算好了明天去蘇桐租住的地方找他，然后一起到處逛一逛……英姐到底是什么托生的，比他們聰明就罷了，還這么刻苦！

    仿佛能聽懂他在腹誹什么，傅云英唇角微掀，眸中浮起幾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九哥，寫不寫？”

    傅云啟條件反射，當即點頭如搗蒜，“我寫，我寫！”

    英姐的眼神太有威懾力了，他不敢不從。

    …………

    趙師爺含笑看著兄妹倆說話，目送傅云啟出去，看向屏退下人之后還把窗戶也關(guān)上的傅云英，“想問什么？”

    傅云英輕聲問：“老師，京師那邊近來出了什么大事？”

    趙師爺揚揚眉，放下茶盞，“要說大事嘛，無非是皇城里的新聞。皇后上書自請廢后，移居觀中修道，皇上允了，想趁機冊封他寵愛的貴妃為后，大臣們一致反對。還有一件，禮部侍郎崔南軒因為觸怒皇上被罷官了，今天你們在姚老家中見到的那個俊俏官人就是他?！?/br>
    皇上還是皇子時就和正妃感情不睦，更為喜愛府中一名孫氏妾侍。孫氏為他生下長子，皇后卻多年無所出，皇上登基時便想直接立孫氏為后，被大臣們以皇后是先帝親封的皇子妃為由攔下來了。這幾年皇上為了廢后之事和朝臣們多次發(fā)生沖突，大臣們很有原則，皇上可以濫殺兄弟子侄，但皇后不能廢！

    皇后為人剛正，不是輕易妥協(xié)之人，皇上冷落她，她甘之若素，照舊能把吳貴妃壓得死死的，突然自己請求退位讓賢，滿朝震驚。閣臣們措手不及，正約齊一起去左順門哭諫，宮里傳出消息，皇后已經(jīng)脫下禮儀制服，換上一身道裝，遷宮另住。

    生米煮成熟飯，朝臣們無可奈何。

    據(jù)說崔南軒就是因為不愿為皇上起草封后詔書而被罷官的。

    聽到這里，傅云英嘴角上揚，笑容淡漠。

    果然如此，以崔南軒的手段，即使罷官，他也要討回一點什么。即便如喪家之犬一樣被趕出京師，他也不忘為自己造勢，單憑反對立孫氏為后而丟官，他在士林中的聲望必定又上一層臺階。

    趙師爺感嘆幾聲，叮囑傅云英：“英姐啊，這幾年京師不大太平，你二哥還在路上，也不曉得他如何了。你寫封信給他，告訴他今天在姚老那兒看到崔南軒了?！彼ｎD了一下，“其實我覺得仲文不必急于應(yīng)考，他自己也無意仕途，可惜他母親望子成龍。京中情形不明，霍明錦和沈閣老斗得你死我活的，他這么早踏入仕途，未必是好事，搞個不好就可能卷入閣老和錦衣衛(wèi)之間的爭斗中去……”

    傅云英神色微變。

    她抬起眼簾，用平淡的語氣發(fā)問，“我聽二哥說，沈閣老是個權(quán)臣，非清流忠臣，也絕非大惡jian臣。這位霍明錦大人，又怎么說？”

    趙師爺雖是沈介溪妻子的堂叔和啟蒙老師，但卻從不和沈家來往，而且十分看不慣沈介溪為了獨攬朝綱不惜將反對他的閣臣誣陷致死。

    趙師爺笑了笑，并不詫異于她的問題，這些天他有意無意培養(yǎng)她對官場之事的認知，也是為將來做準備，她不能做官，但有必要知道朝廷大致情形，以免無意間得罪哪方的親眷族人，士林之人和官場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沒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關(guān)起門來死讀書是為了科舉應(yīng)試，如果考中功名以后還和以前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那不必做官了，趁早回家?guī)W(xué)生吧！

    “霍明錦本是個少年將軍，霍家家祖是開國功臣之一，一門忠烈，簪纓世家，可惜他在海上失蹤幾年，回來后性情大變，竟甘為爪牙……”他嘆息一聲，搖搖頭，接著道，“這次皇后被逼自請上書廢后，就是他的手筆。”

    按例，皇后的家人獲封侯爵之位。本朝皇族后妃大多是平民出身，皇后娘家人窮了三四代，陡然富貴，得意忘形之下難免干了些蠢事?；裘麇\身為指揮使，掌巡查緝捕，抓住皇后家人的把柄威脅皇后，皇后為了保住家人才不得不主動讓出后位。

    簡單說完廢后之事的來龍去脈，趙師爺不無遺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