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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雖然入谷不久,可是對于這種能自由抒發(fā)表達的辯談很是欣賞。此時又有女學子在場,雖然有些學子心內(nèi)依舊對女子不以為然,可是對在女子面前表現(xiàn)自己的才干并不排斥。 是以不一會,以張儀和毛奉為首的兩派詭辯學子便就“治國當重農(nóng)耕”展開了辯談。 當初選擇詭辯的弟子眾多,不過其中的佼佼者當屬張儀與毛奉。不過張儀與出身公卿之家的毛奉相比,身邊的簇擁少了許多。可就算形單影只,依舊腰板挺直,辯論依禮有據(jù),只抓住對方話頭的漏洞,犀利地反擊,引得一旁眾位學子們頻頻點頭。 莘奴對時事的了解自然沒有張儀這些谷外而來的弟子們周全。她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彌補著這么多年來對谷外事務的茫然無知。 原來魏國之所以強大,全賴當年國相李悝的變法,采用“盡地力”和“平糴法”鼓勵農(nóng)產(chǎn)。 尤其是“平糴法”,可以由君王控制粟米的貴賤,若是在風調雨順之年,粟米豐盈便以平價買入大量粟米,防止jian猾的商賈壓價傷及農(nóng)人根本;可若是欠奉的災年,依然可以以平價賣出國庫里積蓄的谷物,防止商賈哄抬價格傷及百姓根本,歸結一點便是防止“谷賤傷農(nóng),谷貴傷民”。 這便是“重農(nóng)而抑商”。 這樣的變法自然是讓農(nóng)戶無憂,可以全力種植粟米。是以在別國糧食欠奉時,魏國依然糧倉充盈。而那陶朱公之所以要來魏王這買糧也是因為這點原因。 若是別的諸侯國也如魏國這般行事,只怕再無商賈買空賣空之處,那范蠡就算聰慧,也難以在粟米上獲得巨利了…… 想到這,莘奴不禁微微吐了口氣,也難怪世人輕賤商賈,這等逐利而動不顧百姓死活的做法似乎是每個從商之人都會做的,在重義重節(jié)的當世,真是為君子所不齒。 那毛奉是反對這等做法的,在他看來,這平糴法是由君王替賤民承擔損失,雖然百姓無憂,可是傷及國庫根本,充盈了粟米卻短缺了圜錢。那魏王國庫拮據(jù),居然要與巨賈陶朱公做交易便是明證。 “天道有常,旱澇皆是上天調劑蒼生之道,當坦然受之,豈可由君王一力承擔之理?再說,若是諸侯皆是這般行事,哪里還有商戶謀生之地?我們鬼谷的商道便可以廢止了,莘姬,汝是商女認為如何?” 在場的眾位學子學女中,只莘奴一人修習商道,是以毛奉才有此一問,可是內(nèi)力的心思卻很值得尋味。 當眾人的目光移來時,莘奴情知不能回避,這才不情愿地開口道:“一國根本不在粟米,圜錢,而在于民,若民心在,何愁無錢糧?依我來看,平糴法能安民,而換得百姓簇擁,便是佳法……” 那毛奉也是會觀察眼色之人,他一早便看出張儀心不在焉,總是想要接近莘奴。雖然不知這選了商道的癡傻女子有何過人之處,但是若能借了這商女之口反擊張良,當時有力的回擊。 可是沒想到,短缺心眼的果然不可估量,她修習商道,本應厭惡平糴法,可卻出人意表地極為贊同重農(nóng)抑商的法則,這真是氣炸了毛奉的心肺! 因為莘奴經(jīng)常在算數(shù)課上受罰,許多學子便起了輕賤之心,只覺得她魯鈍得很,毛奉也是這般認為,現(xiàn)在更是不可思議,真不知道這等沒有常理的女子如何能成為鬼谷的弟子? 可是莘奴的話卻并沒說完:“然各國氣候不同,特產(chǎn)各異。齊國盛產(chǎn)魚鹽,桑麻,楚國不缺皮革青銅,燕國大棗燕脂遠近聞名……這些美物,往往阻隔千山萬水,不是當?shù)孛癖姳悴豢墒苡?,只有通過商賈易物,不遠萬里辛苦運輸,才可以互通有無,讓各國特產(chǎn)暢通。世人只看到商賈逐利,卻未體會,既有商賈,便必定有他依存的道理。經(jīng)商有道,何須傷農(nóng)傷民?” 說到這,她緩了一口氣,語調清麗,緩和地說道:“辯談在于理據(jù)充分,豈可拽著別人幫腔?毛郎與其指望我來反駁張郎,不若自己好好思踱法子,不然在座的諸位如何信服于你?” 莘奴向來聰穎聽得出別人的話鋒,她這么多年服侍在王詡身旁,只這口舌犀利一項,實在是這些初入谷的弟子們不能比擬的。那毛奉存心不良,心內(nèi)鄙薄商賈,卻又將她推出反擊張儀,當真是個刁鉆之徒。她也不必給他留下情面,免得日后再被他當做可以拿捏的出言戲弄。 毛奉沒想到這平時不多言不多語的女子,言語竟是這般犀利,堪比詭辯門生,當下臉色漲得微紅,在學子們的哄笑聲里有些下不來臺。 張儀欣賞地望著穩(wěn)坐在席上的麗姝,一時心潮起伏,竟突然明白了詩經(jīng)里“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的相思滋味。 一時辯談無果而終,大家開始飲酒高歌。來自楚地的學子們聲音清亮,唱起時下流行于諸侯間的楚地民歌,引得眾人也跟著輕聲附和,一時間山谷中笑語不斷,震得靈雀陣陣飛起。 不過那毛奉一直臉色陰沉,似乎還沒有消散方才的一口郁氣。 他眼珠微轉,示意著幾個身旁的少年郎,低聲對他們說了些什么。 不多時,那幾個少年郎紛紛舉起酒杯,借著向姬瑩敬酒,紛紛走了過來,其中一個似乎腳下踉蹌,竟然身子向前一撲,惹得身后的兩人也是身子一載,那滿滿的幾杯酒液,一股腦地潑向了坐在一旁的莘奴。 事出突然,誰都未曾料到,沒想到啟兒卻突然微動。異常敏捷地攔在了莘奴的身前。莘奴的身子也是微微往后一仰,恰好一陣谷風刮過,竟刮掉了她頭上的紗帽。 艷姝匿于幽谷…… 當眾人看清了莘姬的容顏,一時間歌聲驟然而止。誰也說不出話來,競個個都看的有些癡傻了。 原先以為姬瑩便是美色,如今二人端坐,那姬瑩竟然被這莘姬顯得如沙粒微塵般不起眼了。這般膚若凝脂的傾城之姿,竟是一直隱在自己的身側? 啟兒甚是懊惱,雖然被淋得滿身酒水,內(nèi)衫顯露,卻顧不得遮掩,而是連忙撿拾起了紗帽替莘奴遮戴好。 那毛奉倒是一早回過神來,連忙起身不輕不重地責備那幾個冒進的同窗:“怎么這般不小心?還不快些向莘姬賠罪?” 莘奴不愿與這等虛偽之人多言,只是淡淡說了句:”不必。”便調轉身子,做得離眾人更遠一些。 此時她心內(nèi)想的,卻是啟兒方才的阻攔身姿,她也略曉武藝。自然看得出啟兒那機敏的反應可不是短淺的時日能練出來的??墒撬孕≡谧约旱纳砼?,為何從未露出半點端倪? 不過在幽谷中無意的露臉,卻讓莘奴的清靜徹底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