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相安無事，他們雖同塌而眠，中間卻隔了一道距離，顧瑯予不戀女色，對她也并無心思。寧禾只得祈禱顧姮快些落馬，這樣便不會再有眼線暗中監(jiān)視著常熙殿。

    轉(zhuǎn)眼到皇帝壽辰這日時，晴空湛藍，清風和煦，皇宮內(nèi)人聲喧闐，宮人有序穿行忙碌，皇親臣子都入宮為皇帝祝壽，布置隆重的宣德殿已是座無虛席。

    雍貴妃一手攬下大壽的諸項事宜，皇帝進宣德殿時，也是連聲贊嘆，對雍貴妃道了一聲“辛苦”便與蘭妃入座。

    寧禾與眾皇子皇妃都已先到了殿內(nèi)，各受命前來的大臣也已入內(nèi)。寧知朝寧禾走來，笑道：“阿禾，我們坐在一處如何？”

    寧禾瞧了一眼寧知身側(cè)的顧衍，眸光又暗瞥見身側(cè)顧瑯予沉靜的面目，“長姐，咱們還是按輩分入座吧。”如果要與寧知挨著入座，顧瑯予豈不發(fā)飆？

    如此，他們便按照皇子輩分入座，寧禾是第一次瞧見那生病的二皇子顧常，他與側(cè)妃坐于寧禾與顧瑯予身側(cè)，面容憔悴，雙目無神。但不得不說的是老皇帝的這幾個兒子基因皆好，都是俊朗之人。

    寧禾低聲問身側(cè)顧瑯予：“大皇子沒有來么？”

    “他托本殿送了賀禮，沒有受詔前來?！?/br>
    顧瑯予斟了一杯酒自顧自喝，“你兄長來京了?！?/br>
    寧禾一愣，“我哥哥來京城了？”

    顧瑯予頷首：“今日你應會見到他。”

    寧禾不禁歡喜，“那應是祖母托他入京給父皇拜壽，他來怎不先通知我一聲，我也好去城樓接他?！?/br>
    顧瑯予淡笑：“他早已入京，在京中謀官?！?/br>
    寧禾一怔：“不可能?！睂幰簧韵矏圩杂?，不喜束縛，許貞嵐也一向沒有約束過他，寧一怎么可能來京城做官？

    “壽宴后你自會知曉?！鳖櫖樣栌肿灶欁燥嬃艘槐疲瑳]有再言。

    第44章 壽宴（二）

    寧禾第一次參加皇家宴會，老皇帝的壽辰極為講究，先是百官朝賀后開宴，宴席撤下，雍貴妃安排了歌舞助興。又有許多名媛貴女為老皇帝寫詞彈琴，皆恭祝萬壽無疆。

    寧禾瞧見李茱兒也在舞姬中跳舞，她為領(lǐng)首，舞姿卓然，老皇帝不住拍手稱好。寧禾不由微微一笑，琴樂合奏聲中，李茱兒在藍空下旋轉(zhuǎn)跳舞，她今日妝容姣美，姿態(tài)驚艷。那柔美的身姿在臺上旋轉(zhuǎn)之際，與寧禾的眸光碰撞，朝她綻來一個溫婉的笑。

    寧禾不禁想，李茱兒一身才氣不說，性格也十分溫婉，不知京中哪家的公子才堪配她。

    這一曲舞畢，顧衍起身朝龍椅上座的老皇帝恭賀：“兒臣祝父皇萬壽無疆，這是兒臣為父皇準備的壽禮?！闭f罷，他身后的侍監(jiān)將禮物呈上。

    寧禾瞧去，那是一塊極大的玉雕，玉雕龍騰飛舞，上著“萬壽無疆”四個大字，顧衍的侍監(jiān)躬身稟道：“陛下，這是六殿下親手著的字跡，為準備這份禮物，六殿下這兩個月每每都是夜半才入睡?！?/br>
    老皇帝目光慈愛，欣慰地收下顧衍的禮物。

    接而，顧末與顧姮也相繼獻上了賀禮。

    顧瑯予望住宮廷宴會各人，聲音磁性好聽，“你說你已準備妥當，那賀禮呢？”

    寧禾勾起唇角：“不瞞你說，我在阜興時便已準備好了?！?/br>
    顧瑯予沒有再問，阿喜已將賀禮呈給顧瑯予，他拿起邁步上前，朝老皇帝躬身行禮：“父皇，兒臣也為父皇備下了賀禮?！闭f罷，他將手上錦絹拆開，臉色卻瞬間一沉。

    這錦絹中包裹的只是一張泛黃發(fā)皺的宣紙，上面的字跡還潦倒難識。難道這就是她準備的賀禮，這些潦倒丑陋的字跡不是她自己所寫？他因為相信她為了腹中胎兒會誠心聽命與他，所以他才一直沒有問過賀禮之事，此刻，她要害他在百官身前出丑么！

    他心中怒火翻涌，卻礙于此刻場景未敢發(fā)作，那袖中的拳頭緊緊握住，手背青筋暴起。

    “這是何物？”侍監(jiān)辛銓已將那宣紙呈上，老皇帝望了一眼，皺了眉頭。

    顧瑯予無法解釋，寧禾這時起身上前，“父皇，這是殿下在阜興時為父皇準備的賀禮。”

    顧瑯予心中仍是怒火難熄，老皇帝也是不解：“這……”

    “這是阜興城內(nèi)的稚子所寫的壽詞，那下方，還有一幅要呈給父皇的畫?！?/br>
    寧禾徐徐說來，“殿下在阜興時，百姓便十分感激父皇派殿下前去鑿渠，稚子們在街頭遇見殿下，得知父皇即將大壽，便很想向父皇盡感激之心。故而那一日有十幾稚子一同書寫了這些賀詞，一同作下這幅畫?！?/br>
    老皇帝這時才留心到宣紙上的畫與字句，“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痹緡烂C的容顏這一刻忽然泛出慈愛，“他們畫的是什么？”他低頭，卻有些看不明白。

    寧禾笑道：“父皇可看見了，那井旁所坐的老人是父皇您，父皇正在向稚子們發(fā)水，那畫中一個稚子歡喜得在父皇臉上親了一口。”

    老皇帝這時已看得分明，動容道：“這些孩童，還給朕畫了兩個龍角。”他泛著笑抬頭，慈愛地望向顧瑯予。

    顧瑯予的心突兀地抽痛一下，他怔怔望于龍椅上坐的皇帝，這是他的父皇，他卻從來沒有用今日這般的眼神看過他。從前，他慈愛的目光只會放在顧衍身上，而不是他。

    寧禾心下想，瞧老皇帝如此慈愛的神色，這個禮物她是送對了。她勾起一抹笑：“父皇可瞧見了下方的一句話，稚子們字跡難識，不如臣妾念給父皇聽?！?/br>
    老皇帝連忙點頭，寧禾徐徐說來，而那下方寫的話正是“向皇爺爺壽辰問好，皇爺爺是個好老頭”。

    老皇帝莞爾一笑，頗有些無奈，卻十分動容，他目光柔和地凝視著顧瑯予：“你有心了，往日朕覺得你沉默寡言，不想心思細膩，知朕所急?？熳掳?，這份壽禮父皇十分喜歡！”

    顧瑯予領(lǐng)命，轉(zhuǎn)身回到座位上時，他伸出手牽住身邊這個女人。低頭，她正噙了溫柔的笑望著他，眸中十分得意，邀功一般亮起雙眸等他夸贊她。

    然而寧禾這般含笑地望了顧瑯予許久他也沒有動容，依舊是冰冷的一張臉。她不由訕訕地收了笑，拿了一顆枇杷。

    顧瑯予握住了她的手，將枇杷取入手心，竟替她剝皮后喂入她唇畔。寧禾癡傻了半天，他深邃的黑眸沉浸笑意，挺拔的鼻梁下，雙唇朝她綻起笑來，她有些看得呆。他這般的笑不似從前的虛情假意，倒像是真誠地朝她微笑，而這張俊儔的臉泛起真誠來倒俊朗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