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往來，往桌上端盤子了。

    “你倆又買什么了？小石頭回家了，就剩下咱仨，你倆買這么多東西，過年肯定吃不完??！”

    說話時(shí)，于喬已經(jīng)把盤子擺在桌上，陳一天把外套脫下，搭到自己房間床頭，邊走過來，邊挽袖子，準(zhǔn)備幫忙。

    于喬放下盤子，盯著桌上的菜出神。

    “我說話呢，你聽到?jīng)]？”竟敢無視他。

    陳一天用腳尖抽冷子戳了一下于喬腿彎：“你這么能花錢，往后別人可養(yǎng)不起你啊?！?/br>
    于喬沒防備，一腿失去支撐，身體歪了一下。

    她回過頭來，嘴里“嘖”了一聲，皺眉以示抗議。

    擱以往，于喬早就撲上來，倆人鬧作一團(tuán)。

    陳一天覺出異樣，目光探詢。

    于喬拿筷子戳了一下蒜蓉粉絲蒸扇貝，筷子前端沾了湯，舉到陳一天面前。

    “你嘗嘗?！?/br>
    陳一天含住筷子，咂巴咂巴嘴，破天荒露出不是很享受的表情。

    湯是甜的，沒有咸味。

    “咋沒放鹽啊……”于喬急得雙□□替跺了兩下，示意他住口。

    奶奶腳步聲近，端著一盤炸帶魚走進(jìn)來。

    “回來得正好！開飯！上午我倆去海鮮市場了，快過年了，啥啥都漲價(jià)——來來，嘗嘗這個(gè)扇貝……”

    三人各自落座，奶奶把蒸扇貝端過來。

    “別挪了，奶奶，都能夠著?！标愐惶旖舆^。

    往自己碗里放一只，又往于喬碗里放一只。

    兩人目光再無接觸。

    蒜香混著扇貝的鮮味，于喬夾起中間的rou來，一口吃下去。

    奶奶期待地看著她：“怎么樣？”

    于喬：“嗯……”嘴太小，搗不過來個(gè)兒?！昂悯r！”她嚼得急，幾口嚼爛，又端著扇貝殼，把里面的湯一飲而盡。

    奶奶：“哎喲，慢點(diǎn)兒。咸淡怎么樣？”

    于喬：“正好！正好！”然后看陳一天：“再給我拿一個(gè)?！?/br>
    陳一天又遞給她一只，然后吃自己碗里的。

    他吃得快，也學(xué)于喬的樣子，喝光了殼里的湯：“奶奶，您這手藝能去酒店當(dāng)大廚了！”

    于喬見他又去拿，忙道：“你少吃點(diǎn)，奶奶還沒吃呢！”

    陳奶奶見狀忙道：“我可不吃，我吃海鮮本來就差勁。這些都是你倆的，吃好了再去買。”

    這一桌子菜，最先光盤的就是蒜蓉粉絲蒸扇貝。

    入睡前，各自回了房間。于喬收到陳一天短信：“過來?！?/br>
    于喬回：“你過來?！?/br>
    陳一天只好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于喬雙臂抱腿，坐在床上，床邊放著陳一天送她的手機(jī)：“你屋正對著奶奶屋，我怕她聽見?！?/br>
    陳一天站在她床前一米處：“把糖當(dāng)鹽放了？”說完噗哧一樂：“我看你吃得還挺香。”

    于喬怨懟地看他：“那你還跟我搶。”

    然后正色道：“要不要帶奶奶去醫(yī)院看看？”

    陳一天說：“看過了。你回來之前，我?guī)メt(yī)大看過一次。醫(yī)生也說不出所以然來，說主要是年齡大腦細(xì)胞功能減退，腦動(dòng)脈硬化?！?/br>
    于喬說：“那說怎么治了嗎？”

    “讓控制血壓、血糖、血脂，親人多陪伴，多和她交流，嚴(yán)重的話再去神經(jīng)內(nèi)科做全面檢查?！?/br>
    于喬若有所思：“前天出門，她穿鞋前特地掏出鑰匙來，確認(rèn)帶在身上，下了樓又站住了，問我她帶鑰匙沒。”

    于喬蜷身坐著，若有所思，睫毛在臉上投出淡淡的陰影。

    “我回來這些天，她總跟我聊以前的事?！?/br>
    “什么以前的事？”

    “就說有一年，還住在鎮(zhèn)上的時(shí)候，她去街上買梨，那個(gè)小販多收了她的錢……她說得非常清楚，她兜里有多少錢，怎么疊著的，給小販多少錢，小販找她多少錢。她說她當(dāng)時(shí)算賬了，找的錢沒有錯(cuò)。但是回到家一掏兜，才發(fā)現(xiàn)錢少了……”

    陳一天記得那件事，但是細(xì)節(jié)早模糊了。

    “嗯。后來怎么解決的，你知道嗎？”

    “她我說媽把小販騙回來了，小販嘴硬，死不承認(rèn)。說我媽攔著車，硬讓小販掏出錢來還給她?！?/br>
    敘述大致不差。

    陳一天：“奶奶跟你說這個(gè)干什么？”

    “她在反復(fù)確認(rèn)，說自己記得很清楚，兜里就是那些錢，對折再對折，外面是整錢，里面是零錢，說她不會記錯(cuò)的。說小販不承認(rèn)找錯(cuò)錢，可她也沒去別的地方，那錢能去哪呢？所以還是小販找錯(cuò)了……”

    于喬抬起頭，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抬眼看陳一天。

    陳一天雙手掐住胯骨，緩慢地踱著小步，一圈又一圈。

    無論身體轉(zhuǎn)向何方，眼睛始終看著于喬。

    于喬抬眼，二人對視。于喬額前的頭發(fā)打薄了，有點(diǎn)擋眼睛。

    他改變方向，踱到床邊，自上而下隔著細(xì)碎的流?？从趩蹋劭此廴σ稽c(diǎn)點(diǎn)變紅了……

    “跟你奶別的沒學(xué)會，竟學(xué)會哭了?！?/br>
    于喬咳了一聲。

    “好了好了，再哭糖扇貝要吐了，那么多都白瞎了……”

    于喬眼前出現(xiàn)一大團(tuán)手紙。

    陳一天伸出長臂，從于喬床頭扯的，連扯好幾下，手紙握了滿滿一手。

    于喬抓過來，瞪他一眼：“浪費(fèi)?！比缓罄沓鰞山兀瑢φ酆蟛裂劬?。

    陳一天挨著于喬坐下，二人中間隔著那團(tuán)手紙，距離寬松。

    于喬住在朝北的房間，他們住的地段，再往北，就離市中心漸遠(yuǎn)。

    燈光稀落，夜色濃烈。

    陳一天望著窗外的夜色說：“你是不是覺得，奶奶老了？”

    于喬點(diǎn)點(diǎn)頭。

    “不想奶奶變老？”

    于喬繼續(xù)點(diǎn)頭。

    “我跟你一樣。”

    于喬抬起頭來，看向他，又隨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縱深的夜色。

    陳一天說：“我跟你一樣，也不想她變老，還一度很害怕?！?/br>
    陳一天收回目光，自上而下看于喬。

    于喬抱膝坐著，隔著秋衣，脊椎骨和肩胛骨隱約可見。

    身量未足，但筋骨奇健。

    像一株糞肥沒有給足的植物，借著陽光雨露的天賜，奮力生長。

    “我去派出所接她那次……”于喬點(diǎn)點(diǎn)頭，她就是因此才決定回沈陽過年的。

    “那件事后，我才意識到，奶奶會老的，我們都會老。會有那么一天，我們吃不到奶奶做的大蔥炒雞蛋?！?/br>
    于喬使勁吸了吸鼻子，又長長嘆了口氣。像是思索片刻說道：“我陪著她就好，她老的時(shí)候，我還年輕，她忘記的，我?guī)退浿！?/br>
    作者有話要說：　　沒捉蟲，有點(diǎn)煩躁。

    百章完結(jié)的事，好像要食言了。

    ☆、紅羅帳共話纏綿-90

    一晃兒，于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