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接。

    他倆站在湖畔步行道邊, 溜彎兒納涼的人越來越多, 有人假裝若無其事地偷瞄他倆。

    于喬穿淺色T恤，少女身量，骨rou勻亭。

    成年男子握著大把百元大鈔, 堅持要給。

    這畫面會引人聯(lián)想到別的故事。

    最后，陳一天把錢塞進于喬書包夾層里，又把于喬送到公交車站。

    這個公交站毗鄰商業(yè)街，于喬著裝淺淡，站在商業(yè)街來往的人群里。

    那路公交車過去了兩輛，她都沒有上車。

    書包還是陳一天背著，他和她并排站立在公交站外側，盡量不干擾其他人。

    法國梧桐華華如蓋，霓虹燈下，整條街被沉沉的綠蔭覆蓋，如同通往童話世界。

    誰都沒怎么說話。

    第三輛車來了，陳一天摘下書包，于喬接過來抱在懷里。

    此刻她面對陳一天。

    她說：“哥，要不我跟你走吧。”說到最后，費了些力量才壓抑住顫音，臉上還是淺笑，像是講了個冷笑話。

    ※※※※※※※

    陳一天畢業(yè)那年，學校為了確保升學率，勒令大四畢業(yè)生沒有與用人單位簽訂三方協(xié)議的，全部與遼寧省高校畢業(yè)生就業(yè)指導中心簽。

    這個“遼寧省高校畢業(yè)生就業(yè)指導中心”隸屬于遼寧省教育廳，下設一個企業(yè)性質(zhì)的機構，全稱是一大串兒漢字，簡稱“華育”。

    陳一天和龐傲都和華育簽訂了三方協(xié)議，簽了協(xié)議就算就業(yè)了，他們這一屆學生里，跟華育簽的不多，實際就業(yè)率也算不錯。

    陳一天從南京回沈陽后，倆人卷了鋪蓋卷，把寢室鑰匙交了，到系辦公室確認退寢。

    輔導員是個周全細致的年輕人，辦完手續(xù)，送人出來，問了他倆去向。

    陳一天和龐傲沒答出個所以然來，輔導員心想：這倆學生全須全尾的，到最后，數(shù)他倆沒正事兒，不像是沒能力，更不像是沒腦子。

    東北工業(yè)大學校風樸實，輔導員依舊溫厚地說：“那行，不管走到哪、做什么工作，以后要常聯(lián)系。”

    倆男生沒什么行李，陳一天早把被褥搬回了家，龐傲壓根兒就沒搬，前一天把厚被褥抱樓下賣了5塊錢，有人專門推著“倒騎驢”回收。

    前一天晚上，他就蓋著學校發(fā)的夏涼被睡了一晚。

    今天夏涼被也沒帶走，只裝了隨身衣物和幾本書。有幾雙籃球鞋是他的心頭好，他把鞋帶系在一起，搭在肩上，前面幾只，后面幾只，走出系辦。

    校園里來往穿梭的，都是低年級學生。

    朝氣蓬勃，意氣風發(fā)。

    四年前他們也一樣。

    大四以來，離校的人漸漸多起來，倆人莫名堅守到最后，走出校門時，不免有些許傷感。

    龐傲前胸后背吊著籃球鞋，緊走幾步：“哎哎哎！別他媽走了，你知道去哪嗎？”

    陳一天沒什么行李，如果龐傲不叫他，他大概會回家吧。

    “意思你知道去哪？”

    龐傲曬腦門兒冒了油，掏出手機打了兩個電話，掛了電話說：“行了，跟我走吧?！?/br>
    陳一天：“去哪??？”

    “你不是說在家畫圖沒靈感嗎，再說，你奶那么熱情，我再去她又要給我做拿手菜，我也不好意思。我?guī)闳€地方?！?/br>
    2003年夏天，陳一天和龐傲退了寢室，打了輛車，入駐北站后身的一處公寓。

    這里步行即可到北站，80多平米的大開間，有基本的裝修，是龐傲家投資購入的，閑置多年。

    空房子里只擺了龐傲的臺式機。

    不知道龐傲什么時候把電腦扛來了。

    幾天后，陳一天也把家里電腦搬過去，倆人在這棟不倫不類的公寓里過上了不清不楚的同居生活。

    上海客戶的活，陳一天和龐傲就是在這棟公寓里完成的。

    陳一天在海鷹機械賺的還有不少，龐傲此前沒有收入，可他幾乎從不缺錢。

    兄弟倆雖然同吃同睡，感情甚篤，陳一天也不知道他什么來頭。

    上海那個活交差后，客戶說勞務費不能打到個人賬戶，陳一天和龐傲去就注冊了一家公司。

    畫圖之余，龐傲依舊打籃球，夏天在戶外打，冬天在館里打。

    也不知在他心里，工作和籃球孰輕孰重。

    畢業(yè)頭一年，他把沈陽市的所有體育場、運動館都輪了一遍。

    打野球就去公園，打比賽就聯(lián)系中小學和高校的籃球館，稍正規(guī)的比賽要進體育館，五環(huán)體育館、火車頭體育館、奧體中心體育館……幾大場館沒有他不熟悉的。

    這樣一來，在沈陽業(yè)余打籃球的圈子里，龐傲也算有一號。

    龐傲經(jīng)人引薦，加入一家業(yè)余籃球俱樂部，成員里有個人是沈北新區(qū)經(jīng)濟管理委員會的。

    那兩年沈陽市大力倡導沈北新區(qū)建設，遼寧大學、沈陽師范大學、沈陽航空工業(yè)大學等多家高校進駐沈北，管委會也是剛剛成立，那人也是剛畢業(yè)，打籃球混熟了，就給龐傲提供了一個不錯的思路。

    沈北新區(qū)在大力招商引資，對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有優(yōu)惠政策，還著重發(fā)展高新技術產(chǎn)業(yè)。

    得知龐傲是做汽車和軍工領域裝配型架設計的，他提議向政府申請政策支持。

    龐傲回去和陳一天提了。

    陳一天早有考慮，國內(nèi)汽車、航空航天領域很多主制造商不參與型架、模具等設計制造。通常都是外協(xié)，這部分市場需求很大，利潤也高。

    但是需求再大、利潤再說，設計所占份額畢竟有限。

    有海鷹陳哲的先例，設計基本上是是任人宰割的。所以，想要立于不敗之地，最終要靠制造能力。

    只做設計的話，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出一個圖拿一份錢。搞不好還要竹籃打水一場空，比如前幾年的陳哲。

    2004年，陳一天和龐傲提交的項目論證書成功獲批，拿到了沈北新區(qū)高新技術創(chuàng)業(yè)支持項目的政策和資金支持，在四臺子以北拿到一小塊地，用于建廠。

    這次與挑戰(zhàn)杯又有不同。

    “挑戰(zhàn)杯”畢竟是面向大學生的，理念變現(xiàn)只要“理論上”可行，這次要求“實際上”可行，不僅如此，政府扶持只是一部分，自籌資金也是一大塊。

    而且，政.府項目經(jīng)費是分批撥付的，一期建設完工通過驗收后才有第二筆，正式投產(chǎn)前，還要陸續(xù)追加自籌資金。

    接下來，就是錢能解決的問題了。

    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前幾年，陳一天在海鷹機械賺的錢沒怎么動，于喬沒摘除脾、沒換骨髓，這筆錢一直由奶奶保管。

    項目獲批的當晚，陳一天和龐傲走出公寓，找了家露天燒烤攤，把酒言歡。

    酒精流入心臟，再被心臟推入腦神經(jīng)，意念的枝枝蔓蔓就此渙散。

    午夜已過